“每冬冰交,毛文龙常避之远岛,已不是稀奇之事。”济尔哈朗沉声说道:“敌人既然有备,我军且试着进攻,看其兵力和虚实。”
停顿了一下,济尔哈朗又说道:“若进攻不顺,我军粮草不多,便转向宣川进军,专伐朝鲜可也。”
按照建虏的作战计划,攻伐朝鲜和袭攻铁山东江军,是要达到的两个战略目的。
“此行非专伐朝鲜也,明毛文龙近彼海岛,倚恃披猖,纳我叛民,故整旅徂征。若朝鲜可取,则并取之,故用兵两图之。”
从皇太极宣布这次战争的目的来看,好象是把打击东江军放在首位,征伐朝鲜只是顺便为之。
但在真正的丁卯之役中,攻城掠地,打击朝鲜,倒是建虏的主要行动。
所以,皇太极的话中,“用兵两图之”才是重点。能达到两个目的更好,达到其中一个也行。
而且,皇太极对阿敏委以征朝全权,并且不加遥制,看似信任无比,其实却是包藏祸心。
要知道,皇太极虽然继位,却并非老奴明确指定的接班人,而是代善为首的贝勒们推举上台的,实行的是与其他三大贝勒共同执政的体制。
皇太极对此当然不甘心,可要想集权,二贝勒阿敏和三贝勒莽古尔泰就是主要障碍。
选择阿敏出征朝鲜,皇太极想试探阿敏的忠诚度,也想趁机削弱其镶蓝旗的实力。
东江军和朝鲜再弱,也会有战斗,伤亡在所难免。历史上,阿敏的镶蓝旗就损失不小,皇太极又趁机压制,使镶蓝旗在数年之后也没有全部恢复。
而阿敏在朝鲜想自立为王,也成为日后他被治罪的重要原因。
可以说,皇太极的两个目的都达到了,这是他对阿敏的完胜之局。
相对于阿敏的粗鲁嗜杀,济尔哈朗却比兄长多了几分精明。而且,他与皇太极的关系非同一般,对皇太极的了解更深更透彻。
征伐朝鲜虽然以阿敏为首,但随军的贝勒便有阿济格、杜度、岳讬、硕讬,包括济尔哈朗在内,几乎都是与皇太极关系好的。
也就是说,看似信任阿敏,可对阿敏的监视制约却依然很强。
既然奇袭铁山失败,粮草携带又不多,他便不准备在此多耗时间,急着去参加征朝作战,也是防止兄长惹祸上身,做不该做的事,说不该说的话。
这种担心不是杞人忧天,济尔哈朗深知兄长对于父亲的死耿耿于怀,对堂弟皇太极继位也心怀不满。
阿敏生性卤莽,口无遮拦,曾在众贝勒中扬言:“我怕谁?他(指皇太极)能把我怎么样?
甚至于,他居然对皇太极说:“我与众贝勒共议你为汗,你即位后,让我出居外藩就行了。”
如此桀骜不逊的言语,矛头直指皇太极,其间还夹杂着对努尔哈赤的宿怨,济尔哈朗如何不担惊受怕。跟在兄长旁边,还能时时提醒,以免招灾惹祸。
号角声呜咽,剃头人在前,建虏在后,蹈冰行进,向着云从岛发动了进攻。
………………….
木哨声如夜鸟鸣叫,突然响起在寂静的树林中。
已是夜半时分,周庆等人都陷入了困倦之中,有的甚至睡着了。
木哨声停顿了片刻,再次鸣响。按照事前所定,前面三声连响是预警,后面的则是报出敌人数量。
被惊醒的周庆等人默默地数着,一,二……五,六,七,八,九,十骑。
越数众人的脸色越严峻,比他们人数还多。虽然是伏击偷袭,但要打起来却是场恶战。
还是郭大靖在值班?周庆看到不远处刚从雪窝中立起身体的李海东,这时辰应该是换他了吧?
周庆有些犹豫,是否该发动袭击。如果继续潜伏不动,敌人多半不会发现,也就不会爆发战斗。
按照事先的商定,敌人要多,就隐蔽好,放他们过去。可这不多不少,有些难以决定。
就在这时,急促的两声鸣叫响了起来。
周庆立刻苦笑起来,这是准备动手的信号。既然郭大靖已经决定,再怎么也不能让他孤军奋战。
意识到周围的几道目光投注过来,周庆咬了咬牙,立起身体,一边活动着,一边拿起弓箭向上举了举。
不管有什么怨言,还是期待着厮杀,众人都紧张地行动起来。或拿兵刃,或握绊马绳,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拐弯处。
郭大靖利用瞄准镜远远地就发现了敌人,在发信号的同时,他离开拐弯处,向伏击阵地靠近,选择了最佳的射击视角。
等敌人拐过弯,再奔驰二十来米,便进入了郭大靖的打击范围。他负责截断敌人的退路,前方的战友则用绊马绳和弓箭进行拦截。
多杀几个,他们的压力就会减轻。郭大靖深吸了一口气,伏低身体,盯视着拐弯处。
伏击地是精心选择的,敌骑拐弯时会减速,再提起速度需要时间,正好有利于弓箭的瞄准射击。
而且,敌人在拐弯前,视野受到阻隔,难以发现有人在活动,给伏击的准备争取时间。
时间在流逝,周庆等人在紧张中等待,心中不免升起疑惑。
这郭大靖是怎么观察的,距离那么远嘛,敌人怎么还没露头儿?
刘奇士皱紧了眉头,四下张望,试图寻找郭大靖的位置。但他失望了,郭大靖已经不知道隐蔽到了何处。
这家伙,太胆大狂妄了,那可是十个建虏——
刘奇士刚刚暗骂了一句,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赶忙收起杂念,拉弓搭箭。
马蹄声由远而近,时间不算太长,但却超出了众人的预计。显然,郭大靖的观察确实没错,但距离也确实是出人预料的远。
一匹战马跃入了众人的视线,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
十个建虏,正好是一个小队的建制。身上全副武装,估计也考虑到路途上的危险性。但他们显然也颇有自信,才敢星夜赶路。
已经离龙川不远了,索罗岱轻了口气,抬起手臂,用马鞭向上顶了下头盔。白雾在脸前瞬间散去,视野又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