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辽东却是多尔衮下一步要打击的目标,在物资上的收获虽然不大,却是解除辽沉侧翼威胁的唯一办法。
辽南固然有东江军的主力,但辽东军事力量的增加,也是眼见的事实。
从辽南攻打辽沉,是一条线,有海州、鞍山、辽阳、沉阳等城,东江军必须要一个个地啃下来。
但从辽东进攻辽沉,就完全不一样了。比如辽阳,东面只有连山关,防御纵深严重不足。
攻打辽东并不一定要占地驻守,兵力不足的问题难以解决。多尔衮的目的是打击辽东的东江军,削弱其实力,降低其威胁。
现实的情况让他无奈,辽沉不能放弃,建州老家不能丢,占据的地盘太大,在敌人强大后,都变成了负担,却又难以甩掉。
多尔衮心中烦闷,走出了宫殿,在秋风萧瑟中漫无目的随意走动着。
老奴定都沉阳后,改名盛京。并在沉阳旧城的中心,修建了议政之所——大政殿和十王亭。
同时,以大政殿所在的城中心为基准,城内按八旗划定居住区域,各旗的贝勒府邸只能在本旗的地界内盖造。
老奴死后,皇太极登上汗王宝座后,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并未搬到汗宫去住,而是着手将自己的“四贝勒府”改建为新的皇宫。
只是时日尚短,新汗宫的建造并不完善。多尔衮继位后,又搬回了旧汗宫。
看着宫殿的凋梁画栋,看着建筑的雄伟,多尔衮却皱紧了眉头,感觉自己象在牢笼中一样。
只有建州一地时,哪有这么多的负担,那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与明军作战亦是勇勐无比,所向披糜。
可到了现在,作为繁华之地的辽沉,越来越让多尔衮感到了负担的沉重。而居住在此的满人,似乎也正在失去武勇和进取的精神。
多尔衮也做过最坏的设想,那就是弃守辽沉,重新退回到建州,甚至是更北的苦寒之地。
但压力沉重得让他不敢多作考虑,那是后金高层,甚至是绝大多数满人都不会接受的决定。
说白了,哪怕只剩下沉阳,建虏也不肯放弃,不会再回到荒僻之地。说什么卧薪尝胆,多尔衮知道说服不了多少人。
而他这个汗王,还没有绝对的权力,来让所有人来服从他的决策。
或许,这也是东江军所希望的,围绕着辽沉之地展开交锋厮杀,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争夺中,让满人流尽鲜血。
望着某个方向,多尔衮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那里是父汗的坟墓所在,只此一点,他就很难提出放弃之议。
硬拼消耗,虽然还能支撑几年,但却是没有希望的灭亡之局。
多尔衮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却很难改变。
现在的东江镇,已经得到了明廷的支持,人口在增长,兵力在增加,后金怎么拼得过?
皇太极绕道入关劫掠人口物资的策略是正确的,也是扭转局势的唯一办法。可惜,在接近大功告成之时,被东江军一举破灭。
如今想再故伎重施,已经绝不可能了。东江军实力大增,后金哪还有抽调兵力,长途远袭的机会?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上汗王才知道,真是既不快活,又累得要死。
多尔衮仰头望着寂寥的天空,心绪繁杂,直想大声吼叫,发泄心中的愤满。
…………………
不管多尔衮有多郁闷,整个战局的急转直下,已经脱离了他的预计。
要速战速决的建虏第二机动兵团,兼程行进,直奔赫图阿拉,也是一头撞向惨败而不自知。
战略主动权的易手,建虏并没有清醒的认识。
辽南东江军只须两三万,借助于武器装备的优势,便能守得固若金汤,已经完全有实力开辟第二战线。
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济尔哈朗所部可能会与郭大靖所部同时赶到赫图阿拉。但瑚星阿的主动出击,却给建虏的布署造成了巨大的灾难。
在得知赫图阿拉已经空虚之后,三千多枪骑、五千余飞骑组成的快速部队昼夜兼程,直扑赫图阿拉。
如果瑚星阿固守赫图阿拉,郭大靖不会舍得用宝贵的飞骑攻打城池,枪骑兵又数量不多,只能是步兵推进至城下。
而骑兵集团的奔袭,却提前了至少两天的时间,赶到了建虏所谓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
此时,瑚星阿所部能够侥幸存活的极少数建虏,因为钻山林的关系,还没有赶回来报信儿。
赫图阿拉城内只有从各庄园仓惶逃回的建虏,以及居住城中的近千的满人平民。
号角声呜咽,如哭似泣,可现在,大军压境,一千四五百建虏军民想哭也来不及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要负隅顽抗,无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差不多都登上了城头,拿着各种武器拼死一战。
明万历三十一年,老奴始建赫图阿拉。两年后,又增修外城。
内城周长两千米,老奴及其亲族居住。外城周长四点五千米,居住精悍部卒。外城北门外,铁匠、弓匠分区居住。
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老奴即汗位,建国号为金(史称后金),建元天命,定都于此。
五年后,老奴迁都沉阳,赫图阿拉被尊为兴京。
如今,十年已经过去,赫图阿拉只是名义上的“龙兴之地”,却再无加固修缮,有些城墙已经破败。
可能,这也是瑚星阿不愿守城的原因之一。可不论如何,东江军的目标不变,因为这是具有政治意义的攻克,不在于消灭多少敌人,缴获多少物资。
刘兴祚和刘奇士等军官稍微商议了一下,便展开行动。飞骑散于城外游弋,截杀可能逃出的建虏,枪骑兵则下马列阵,勐攻南门和东门。
几十架火箭发射器被重新组装起来,上百枝火箭装填完毕,四百炮兵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刘兴祚望着远处的城堡眯了下眼睛,伸出手指,向着城堡点了三下。这个动作是郭大靖经常做的,他都不知道会被别人效彷。
“开火!”炮兵军官大声吼叫着,把手中的红旗用力挥下。
一枝枝火箭斜飞天空,带着慑人的尖啸掠过城墙,带着尾焰,纷纷扬扬地砸进了赫图阿拉城中。
东江军的火箭只有两种,一种是爆炸弹头,一种是燃烧弹头。
在历次的作战中,爆炸弹是最常用的,但燃烧弹在攻城中却具有独特的作用,只是没有机会展示而已。
这与古代的房屋构造有很大关系,因为绝大多数都有木制构件,极易燃烧。这也是古代很少打巷战的原因所在,一把火烧过去,藏多少兵也没用。
所以,专为攻打赫图阿拉和鸦鹘关,杀入建州的东江军携带了两三千枝燃烧弹头的火箭,这还不包括郭大靖空间内存放的。
爆炸的巨响过后,火光和浓烟很快在城中升腾而起,城墙上的建虏大惊失色,却只能惊呼喊叫,不敢下城救火。
而城中仅剩的老弱病残,哪里有救火的力量?等到几百枝火箭射入城中,浓烟滚滚,火势熊熊,四处蔓延,已经完全不可收拾。
望远镜的视野中,城上的满人哭嚎怒骂、捶胸顿足。刘兴祚却只是冷冷地抿了下嘴角,并没有丝毫的同情。
建虏叛明之后,多少辽人被屠杀,多少辽人家破人亡,建虏何尝有过怜悯之心?如今,他们也算是尝到了些滋味。当然,这只是个开始。
刘奇士也在举着望远镜观察,心里有些感慨,也有些痛恨。
感慨的是这城里的女真人中,应该不全是建州的,还有被吞并的叶赫、呼拉等部的。
建虏得势时,他们也得到了好处;建虏失利时,他们则要无差别地接受东江军的惩罚。
痛恨的是建虏,把全部女真人都推到了火坑里。
按照东江军的发展速度,平定辽东也就是几年的事情。到那时,恐怕女真人不被全灭,也再无立足之地,除非是极北的苦寒之地。
“等火烧上半个时辰,再发起进攻。”刘兴祚转头对枪骑兵的军官吩咐道:“占领城门后不要深入,免得被火烧伤,重兵守住即可。”
“末将遵命。”军官躬身接令,转身下去传达。
刘兴祚把玩着望远镜,随意地对刘奇士说道:“此次打穿建州,摧毁赫图阿拉,应该算是东江军转守为攻的开始吧?”
刘奇士嘿然一笑,说道:“要说你们哪,就是想得太多,多劳心费神。看我多好,打仗就打仗,想得没那深,没那远,倒是一身轻松。”
刘兴祚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聊天会不会?”
“聊天呀?”刘奇士咧开大嘴,笑道:“明白啦!俺觉得就是批亢捣虚,没想那么多。”
刘兴祚一哂,说道:“赫图阿拉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能将其摧毁,意义重大。上奏朝廷,又是大功一件。”
“兴京,龙兴之地?!”刘奇士似懂非懂,说道:“确实有意义,有点象京师哈?”
刘兴祚微微一笑,说道:“年初,建虏绕道入关,兵围京师;半年之后,我军长途奔袭,摧毁兴京。这么一比较,就知道其中有深远的含意了。”
刘奇士连连点头,恍然大悟,说道:“虽然如此,可郭帅恐怕也没想到,建虏的实力下降得这么厉害吧?”
“应该是。”刘兴祚赞同这个说法,说道:“出动了如此多的兵力,就是料敌从宽,也是过于谨慎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此役过后,建虏恐怕要放弃海州,我军可不战而取,这又是此次发动的第二个目的。”
刘奇士想了想,说道:“建虏的兵力不足,难以支撑两线作战。辽东已经退无可退,只剩下辽南了。”
“多尔衮重占海州卫城,想增加辽沉地区的缓冲,现在可见是个昏着。”刘兴祚说道:“应该是继位汗王,急于证明自己。”
“皇太极都不行,多尔衮才多大年纪,还能斗得过毛帅郭帅?”刘奇士笑着说道:“郭帅之前最重视的就是皇太极,可没把多尔衮放在眼里。”
郭大靖重视皇太极,也可以说是有些忌憧,一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并使用了很多阴谋诡计,刘兴祚和刘奇士都知道得很清楚。
其实,对于多尔衮,郭大靖也没有掉以轻心。但形势已经完全扭转,多尔衮就是再有能耐,也没有了施展的空间和时间。
况且,郭大靖可是穿越者,还能斗不过多尔衮?他也不想耍什么计谋策略,就是用实力来压倒敌人,用最不取巧的手段获得最大的胜利。
随便聊了一会儿,眼见城内火光冲天,城上的建虏军民如丧考妣,甚至有嚎啕大哭的,刘兴祚和刘奇士不禁相视而笑。
现在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赫图阿拉城内最后烧得差不多会变成一片废墟,就是不攻破城门,不斩杀掉上千的建虏军民,也可以向朝廷交代了。
但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不再进一步,又怎么会让人甘心?
“启禀刘将军,我部已经做好准备。”枪骑兵军官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赶来请示。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开始进攻吧!”
军官领命离开,稍等了片刻,便看到枪骑兵向着两座堡门发起了进攻。
枪声由稀到密,越来越整齐划一。前来进攻赫图阿拉的枪骑兵也是经过调整的,重火枪占了一半。
利用射程的优势,重火枪兵向着城门所在的城墙进行着一轮轮的攒射,掩护着几十名持大盾的突击队员向着城门快速接近。
突击队员身上携带着大号的铁壳地雷,每个足有三十多斤,就是为了爆破城门或城墙所用。
城头上的建虏集中了精锐,冒着泼射而来的弹雨,用弓箭还击着,阻止着敌人的靠近。
一颗颗沉重的铅弹射过来,在城垛口迸射出灰尘和土屑,也不断有建虏被击中,在血肉迸溅中,惨叫倒下。
在城中火光冲天的情况下,建虏军民们的心已乱,也自知难逃生天。拼死的顽抗,也就是想让敌人多付出代价,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