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心急难耐,恨不得马上就把皇太极献到崇祯面前。但他也知道,路得一步一步走,车辆行于路上,总归是快不起来的。
但这个大好消息,他岂能耽搁,立刻写了奏疏,派人加急送往京师。想来,这是时隔两天后的又一喜讯,定能让皇爷乐歪了嘴巴。
相比于曹化淳的急迫,郭大靖却是稳如泰山,与军民们按照正常速度行进,到达迁安时,才和很快要出城的曹化淳的押运队伍相遇。
蓟辽总督刘策很聪明,在曹化淳赶赴迁安后,便马上派出程宝林所部五百余人,前往协助。这天大的功劳,怎么也得插一腿,赶在勤王军未到之前。
“知道郭将军马上就到迁安,杂家已经整装待发,就等郭将军到来。”曹化淳笑着与郭大靖见礼,又形似催促地说道:“快随杂家去看看奴酋的惨样儿吧!”
郭大靖笑道:“耽误曹公公启程啦,末将这便去瞧一眼。”
刚刚收到皇太极被活捉的消息时,郭大靖确实激动兴奋,和曹化淳一样的心情,直想快点见到这个奴酋。
可时间一过,郭大靖的心情冷静下来,突然觉得看不看都没什么紧要了。不过是一个将死的建虏,只是身份不同罢了,见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英雄相惜,什么尊重对手,在郭大靖这里是不存在的。皇太极和老奴,以及其他奴酋都是一样,双手沾满血腥的屠夫而已。
俗话说:恶有恶报。可郭大靖却不相信老天爷会有什么公平可言,这些屠夫寿终正寢,就是对老天最大的讽刺。
好在,自己的出现,终于使世间有了正义,有了善恶有报的公理。
随着曹化淳来到封闭的囚车前,郭大靖发现曹公公还真贴心,为了防止皇太极在路上冻死,还有保暖措施。
稍微的愕然过后,郭大靖摇了摇头,甩开这点不满。也好,让奴酋活着到京师,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也算偿还他欠下的血债。
锦衣卫打开木门,郭大靖的目光投到了捆绑着的皇太极身上。历史如果不改变,这就是清太宗,为建虏入关打下了良好基础。
皇太极闭着眼睛,连看都不看是什么人过来。他已是心如死灰,可想死都不可能,只能象猴子似的供人观赏戏弄。
“郭将军与此奴酋数次作战,屡番获胜,却未见到其真容吧?”曹化淳呵呵笑着,说道:“与郭将军相比,奴酋实在是丑陋不堪。”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曹公公过奖了,末将也不算英俊潇洒,但与奴酋相比,还是胜过不少。”
听到了曹化淳的话,皇太极微微睁开眼睛,目光停留在郭大靖的身上、脸上,神情有些复杂。
郭大靖随意地打量了一下,竟有些意兴阑珊、索然无味。对着如猪狗般被囚禁的奴酋说狠话,或是羞辱,没什么意思。
“建虏亡无日矣!”郭大靖淡淡地说道:“可惜你是看不到了。天道好还,老奴虽死,血债仍在,却也不能入土为安。”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冷笑道:“还有你的儿子豪格,优柔寡断,无德少谋,不过数年,郭某便会斩其首,让其与你在地狱相见。”
皇太极瞪大了眼睛,脸上现出仇恨愤怒,用力地挣扎,却是徒劳,更显得可怜又可鄙。
郭大靖轻篾又鄙视地冷笑,转过身,缓步而去,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
“关上挡板,咱们出发。”曹化淳吩咐一声,转身跟上郭大靖,问道:“郭将军,杂家这便要回京,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郭大靖摇了摇头,拱手道:“曹公公已经帮助太多,末将代东江军全体再次谢过。”
曹化淳摆了摆手,说道:“对有国有功的将士,杂家也是尽力而为罢了。”
郭大靖也没别的话可说,伸手接过锦衣卫手中的战马,笑道:“那末将便祝曹公公一路顺风。”
曹化淳笑着颌首,说道:“杂家也祝郭将军及东江军将士一路顺风,早日回到辽东,早日平辽灭虏。”
接过郭大靖手中的缰绳,曹化淳翻身上马,冲着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手一挥,率领着车队辚辚而行。
郭大靖也不远送,目送着曹化淳等人远去,转过头对前来迎候的诸将说道:“在城中休息一日,明天出发吧!”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补充道:“尽管还未回到金州,可将士们征战辛苦,活捉皇太极,击败建虏,也该犒赏庆祝。除轮值的部队外,禁酒令今日暂停。”
“好啊,好啊!”有军官率先欢叫起来。
刘奇士笑得哈哈的,说道:“某就说嘛,郭帅爱兵如子,怎能不理解大家的心情?”
郭大靖伸手向下压了压,又板起脸来提醒道:“喝酒吃肉是可以,但也要拘束好手下,醉酒闹事者,自有军纪惩处。”
“郭帅放心,酒品不好的,自是会严加看管。”
“醉了就睡,哪个敢耍酒疯,捆了扔雪堆里冻着。”
………………
众人七嘴八舌地做着保证,可以看出,这道解除禁酒令的命令,非常受欢迎。
“去吧,去吧,看你们那副样子,酒虫都快从喉子眼冒出来啦!”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心情也是欢畅。
肉是不缺的,战场上打死打伤的马匹足有数千。尽管郭大靖和骑兵将领心疼得紧,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在迁安驻军一日,同时也为了安全考虑。多尔衮兄弟所率的人马,虽然探查清楚了行动,但已经不及拦截。
冷口关的驻防明军,兵力很少,只有数百,显然是挡不住建虏出关墙的。
对此,郭大靖也没有太多的遗憾。毕竟,作战计划已经得到了超出预期的成功,漏网之鱼除了加重建虏的内部纷争,对于总体形势,也起不到大的作用。
从实力比较上,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应该占据上风。
因为,两红旗和正蓝旗损失不小,且失去主脑;阿敏只有一个残破的镶蓝旗,资格老也没大用;豪格能领两黄旗,但两黄旗同样损失惨重,且其头脑简单,不大可能是多尔衮的对手。
当然,多尔衮还比较年轻,未必会有那么成熟老辣的手段。这就注定汗位之争将十分激烈,内乱不可避免。
尽管因为形势恶劣,刀兵相见的可能性不算太大,但离心离德的建虏,面对精诚团结、士气旺盛,又不断发展壮大的东江军,已经处于全面的颓势。
皇太极被生擒活捉,使得郭大靖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什么聪睿绝伦,什么用兵如神,还不是败在自己手上。
尽管自己作弊了,通过熟知历史,料敌机先,才打了皇太极一个措手不及。
但最根本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通过攀爬科技树,使得东江军在战力上得到了飞跃式的提升。
只要继续保持这个势头,在实力的碾压下,什么阴谋诡计,什么谋略计策,其实都可以将其作用降到最低。
这对于郭大靖才是最有利的作战方式,大炮、火枪的普遍应用,也确实使排兵布阵,战阵厮杀,变得简单了不少。
“郭帅,今晚的值夜,便由末将来担任吧!”众将闹哄哄地离去,只有刘兴治留了下来,并上前主动请缨。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也好。今夜就由你我共同值守吧!”
“郭帅跋涉辛苦,当好好休息才是。”刘兴治劝说道:“末将先到迁安,已经歇息了一天多。”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郭某要写些东西,想早睡也不成。这样,某值上半夜,你就辛苦一下,值后半夜。”
“是,末将遵令。”刘兴治躬身领命,又试探着说道:“我军大捷,郭帅还未派人回金州向毛帅禀报吧?”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正是为了此事。皇太极被生擒,原来要送的书信便须修改一下。”
刘兴治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末将揣测,毛帅晋爵封侯的心愿要达成了。”
土木堡之变后,功勋武将为之一空,朝堂上渐被文官掌控,武将们的地位就此一落千丈。
正德皇帝在位时期,超常规的提拨了不少自己信得过的将领,但也没能彻底扭转文贵武贱的趋势。而从嘉靖帝开始,这种趋势反而愈演愈烈。
从嘉靖元年一直到万历年间,内外战事不断,也涌现出了很多优秀的武将,可能够获得爵位的仅有一人,那就是获封宁远伯的李成梁。
除此以外,名气和战功并不逊色的俞大猷、戚继光、马芳等人,都未获爵位。
戚爷爷所作的诗中有“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高风亮节之后,难免也有蕴藏的郁结之气。
到了如今,刻薄寡恩的后果越来越明显地体现出来。武人们毫无荣誉感,明军的战斗力也下滑到了最低谷。
建虏绕道入关,崇祯为了让武将卖命,也可称之为病急乱投医,封了满桂东平侯,这似乎是个好兆头,好开端。
当然,走极端也同样危害极大。历史上,到了快亡国之时,爵位也开始优惠大甩卖。
同样是勤王,在李自成进逼北京时,崇祯一口气加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左玉良为宁南伯,唐通为定西伯,黄得功为靖南伯,并召召集吴三桂、唐通等人勤王。
结果很丢脸,吴三桂、刘泽清等拒绝奉诏,只有唐通带兵前往。
也就是说,到了那时候,武将已经对爵位不屑一顾。滥封滥封,也没能遏制大明亡国,崇祯自挂东南枝。
其实,在郭大靖看来,授勋记功,和以军功封爵对于国家有着重要的作用。可以激励武将,振奋士气,使得将士们更愿意为朝廷效忠。
有了满桂的东平侯在先,东江军在遵化大捷中,可谓是立下盖世奇功。对毛文龙的封赏,只要思维正常,就不太可能低于满桂。
对于刘兴治的猜测,郭大靖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希望朝廷这次能够赏罚分明,对东江镇的态度也能大改观。”
刘兴治微有疑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东江镇再难的时间,都咬牙挺过来了。现在就是没有朝廷的支持,也没有多大关系吧?”
郭大靖颇有深意地看了刘兴治一眼,缓缓说道:“辽镇既是不堪大用,咱们就要把资源抢过来。况且,有些事情,如果朝廷支持,做起来更加方便快捷。”
“战马?”刘兴治一挑眉毛,猜测着说道:“还有人口。”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两项工作,是重点,可也是难点。朝廷支持的话,就都好解决了。”
“明白了。”刘兴治拱手道:“那末将便不打扰郭帅了。”
郭大靖微笑颌首,待刘兴治离去,他也在亲兵的护卫下,前往住处。
不是潜移默化,而是环境改变人心。朝廷对东江镇的苛待,连带着袁崇焕对东江镇的封锁打压,都让很多东江军将士算到了朝廷的头上。
你不仁,我不义。用这句通俗的话来解释,或许更能说明东江镇军民人心的变化。那就是对朝廷的不满,化作了不尊敬,以及心中的怨言。
尽管郭大靖对朝廷,对皇帝,根本就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但在平时,还是表露得不太明显。
显然,刘兴治是代表了一些东江镇的中高级将领,他们的思想中,已经有了很多轻视朝廷的意识。
而这怪谁呢,崇祯登基之后的种种苛待压制,不仅使东江镇,其他军镇也同样心有怨言。
就以此次建虏入寇为例,内地明军,包括蓟镇的官兵,战力如此低下,难道不是缺粮欠饷、裁撤兵额的总爆发。
不是不能战,而是人心散乱,不愿为朝廷而战。
临时抱佛脚,又是封侯,又是拿内帑犒赏,效果如何,想必崇祯也能看得出来。希望他能所觉悟,把刻薄寡恩的毛病改掉。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于封建帝王来说,可能都是一个德行。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仙,哪里会关心下层人的死活。
不管是百姓,还是士兵,在他们眼中都是一样的存在,如蝼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