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骑兵追杀到迁安,将建虏逐出关墙,才能确定最后的战果。”郭大靖虽然也希望能干掉皇太极,或者是多尔衮兄弟,但还说得保守,“目前的统计,斩首一万数千是可以确定的。”
不到三万的建虏,在纵横京畿和围攻京城时,总的伤亡应该在两千上下。在遵化城下的惨烈攻防中,东江军的伤亡达到了六千,建虏则死伤上万。
接下来的千箭齐轰,以及骑兵的狂猛冲锋和主力的猛烈反攻,郭大靖估计还要杀死杀伤近万的建虏,且伤亡比会拉得比较大。
不管是伤是亡,对于建虏来说,战损的数字都不会相差太大。谁让他们是孤军深入呢,轻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重伤和死亡就没什么区别,跑不掉的。
现在,就看骑兵和迁安人马的最后战果了,估计逃出关墙的,最多也就五六千左右。
可惜,为了保证遵化城下的绝对胜利,郭大靖已经不敢再分兵。至于冷口的驻防明军,即便占据险要,也难以阻挡建虏逃出关墙。
一万数千也足够了,曹化淳不想等到最后的统计,先把捷报上奏,这叫头彩。具体的,以后再补充便是。
“诚乃前所未有的大捷。”曹化淳兴奋地搓了下手,说道:“郭将军也写份奏疏,写明接下来的布置,再把有功人员名单附上。”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休整一两日,我军便开向迁安。军务繁忙,安置百姓的事情,就劳曹公公费心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军的缴获,皆是百姓的财富。某想作为路费,分发给百姓一部分。再拿出十五万两,发给此战的将士们,作为补发的军饷和军费。剩下的,交给朝廷,作为安置百姓、重建家园的费用。”
望向曹化淳,郭大靖询问道:“不知道这些是否要请旨而行?还是曹公公便可作主。”
郭大靖估算过,光是金银财宝,还剩下将近五十多万两,绫罗绸缎也差不多是这个价值。粮草物资及其它,还不算在内。
每人三十斤粮食,二两银子,再加上军饷军费,只给朝廷留出十余万两的安置费用。
这已经不少了,京师被围时,崇祯就只拿出五万内帑犒赏勤王人马。当然,如果贪官污吏少一些,老百姓在安置中还能再得一些。
而东江军两万多将士跨海远袭,浴血奋战,每人平均才得五两银子,根本就不算多。
郭大靖不仅在解释,还拿出了清单,让曹化淳看得清楚。
“可先按此处理,再上奏万岁允准即可。”曹化淳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说道:“对于有功将士,万岁不吝封侯之赏,军饷军费更是不可少。论功时,万岁还会有赏赐。”
其实,这都是东江军的缴获,私下分给将士们,就说建虏拿走了大半,也没人说什么。
郭大靖能押送回来这么多,已经让曹化淳是意外之喜了。不管是百姓的路费,还是东江军的军饷军费,都不用朝廷再出,皇爷又有什么不满意呢?
“郭某在此谢过曹公公。”郭大靖拱手道:“某马上去写奏疏,烦请曹公公一并送往京师。”
“郭将军客气了,这是杂家应当做的。”曹化淳一口答应下来,吩咐别人去办,他则赶忙去挑拣战利品,要亲自挑有代表性的与奏疏一起,急送京师。
郭大靖独自进到房间,铺纸提笔,写了一份简单的奏疏,并列上了有功人员的名单。
值此大胜,朝廷的奖赏是肯定有的,不拿白不拿。等回到金州,论功行赏的钱财绸帛,郭大靖也给毛文龙准备好了。
赏罚分明,朝廷做得很差劲,崇祯更是刻薄寡恩。嘴上说得漂亮,什么不吝公侯之赏。可浴血奋战的将领,哪一个得到了这样的赏赐?
别说生前,就是死后的待遇,象毛文龙、卢象升、孙传庭、曹文诏等等,也令人心寒。
轻轻叹了口气,郭大靖停下笔,把奏疏又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才收好,命人送去曹化淳那里。
尽管说是要休整一两天,但在今天,郭大靖就又派出了数千人马前往迁安。总归是要回去的,只是让伤病员再好转一些。
但也不是全部的伤病员,有很多伤势太重的,经不起路途颠簸。郭大靖准备把他们暂时留在遵化,并留下人照顾,待伤势稳定,或痊愈后,再回辽东。
这件事情他已提前和曹化淳、方正化商量过,两人都痛快答应,方正化还主动请缨,留下来和最后一批伤员走。
郭大靖猜测,方正化是想借此拉近与军队的关系。毕竟,他是监军太监,而且明显的不是很受信任。
东江军的数次行动,都是背着他进行,这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疏离。
但此次大胜,在朝廷和皇帝眼中,东江军的地位肯定提升,他日后的职责也会更重,不得不和郭大靖等武将搞好关系。
特别是郭大靖,方正化也揣摩透了,是个心善之辈,从他对老百姓的态度,便得了解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作伪,从辽东到京畿,郭大靖一直如此。在方正化想来,这与他的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
这也不能说是全部准确,除此之外,郭大靖的后世思维才是主导的因素。尊重生命,平等观念,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
说起来也简单,一个正常的穿越者就算是成为至高无上、生杀予杀的皇帝,恐怕也不会因为宫人打碎一个碗,而命人将其拖出去活活打死吧?
可在古代,别说是皇帝,就是那些贵族高官,甚至是士绅地主,打杀个下人,也不算是什么稀奇少见的事情。
但方正化只看到了郭大靖对百姓的心善,对建虏的深仇大恨,却不知道他对皇权的篾视,以及勃勃的野心,也是无人能及的。
此时,城内已经喧嚣起来,新到来的数万百姓,被安置到各处宅院,虽然很拥挤,但终于是有了遮风挡雪的地方。
而军队抽调出了人手,发动了百姓,推着粮车,在沿街行进,粮食开始发放了。
说是三十斤,那只是最低的限度,多了也无所谓,反正缴获的粮食也没有准确的数量,而百姓也没有具体的统计。
与其让官府来发放,不如由东江军做这个工作,在百姓心中留下好印象,这也是郭大靖的算计。
郭大靖走出了巡抚衙门,骑上战马,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下,在城中缓缓而行,进行着巡视。
“见过将军。”
“见过将军。”
所过之处,率先施礼的是推车发粮的士兵,大礼而拜的是满怀感激、又有面对上位者惶恐不安的百姓们。
郭大靖面色和熙,微笑着不时抬手,口中说着:“不必多礼。”
百姓对于大明官军的印象是很差的,这和传统观念有关,官军的军纪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郭大靖的巡视,并不是炫耀,也不是享受百姓们毕恭毕敬,或是敬畏的大礼。
东江军的解救,已经改变了百姓们的观念,但还不够。如果连郭大靖这样的大将军,对老百姓也是和蔼可亲,效果才会更好。
希望能借此打消一些百姓的顾虑,作出移民辽东的决定。郭大靖感慨着,明盔亮甲,骑马缓行。
很多年之后,还有目睹过此情此景的老百姓,向儿孙炫耀着初次见到太祖时经历。
“那时候,太祖还是个将军,是东江军的副帅,在遵化城外击败了十万建虏,斩杀了奴酋……”
“……太祖骑在马上,盔甲闪亮,有如天神,有紫气在头顶围绕,那是上天眷顾之像……”
“……太祖微笑着,还向俺抬了抬手,说‘不必多礼’……”
“不必多礼。”郭大靖再次抬了抬手,向着几个敛衣下拜的女人和颜说道:“象搬抬粮食这样的重活儿,可以让那些男人去干。”
吴姐再拜,说道:“谢过大将军。将士们奋勇杀敌,已是辛苦,这些活儿,奴家们还是能做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多看了这个很会说话的女人几眼。年纪并不算太大,应该是二十七八的样子,长相不丑,可也不算太漂亮。
“读过书?”郭大靖微笑着问道。
吴姐恭谨地答道:“略通文字。”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识文断字,很了不起。”
吴姐苦笑了一下,说道:“谢大将军夸奖。奴家是不祥之人,如今孑然一身,是要去辽东苟活的。”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去了辽东,你就不是苟活。在辽东,人人都要自食其力,不管是男是女。你有文化,就能做个管事儿。如果会写写算算,那就更是辽东急需的人才,做个小官也不稀奇。”
吴姐眨巴着眼睛,有些惊疑,又有些惊喜地望着郭大靖。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去辽东,你是不会后悔的。好好准备吧,这两天,我军便要启程开拔了。”
“多谢大将军。”吴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是再次拜谢,本是万般无奈的选择,却蓦地在心中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郭大靖含笑颌首,给人有如春风拂面的感觉,很舒服惬意。
就这么一路走着,直到曹化淳派来的小宦官急匆匆地找到他,他才转过马头,回了巡抚衙门。
巡抚衙门内,蓟辽总督刘策有些坐立不安,唯有曹化淳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等着郭大靖的到来。
蓟辽总督直接管着蓟镇边防,建虏入寇,他的责任重大。历史上,他是被崇祯砍了头的。
本来,他是有机会立功赎罪的。在得到建虏入寇的消息后,他率人马从驻地密云赶至蓟州,与蓟州守军会合,准备阻击建虏。
可袁崇焕率关宁军赶到后,将集结于此的勤王军又分派各地,把刘策又打发回了密云。
等到袁崇焕获罪下狱的消息,刘策深知自己的下场不妙,只好硬着头皮派出人马,希望能够攻下遵化,立上一功。
可惜,蓟辽督师的人马实在是不堪大用,在遵化竟被八百建虏击败。
后来,东江军赶到,帮了密云参将程宝林一把,不仅攻下遵化,还分出骑兵将石门驿、马兰峪、三屯营、大安口等十一城拿下,抓了一批降奴的汉官汉将。
程宝林赶忙派人给蓟辽总督去信,汇报了事情经过。
刘策收到书信后,心中稍微托底,写了奏疏回京报捷,并听从了郭大靖的建议,撤蓟州守军,集兵于密云,准备截击可能从古北口出关的敌人。
郭大靖虽然判断建虏多半会原路出关,但也不敢绝对地确定。反正蓟辽总督就在密云驻防,挡不住建虏主力,也给建虏添点麻烦。
等到皇太极率部过蓟州向遵化行进,刘策便按计划重回蓟州,等到勤王军赶到蓟州,他又率军先行,已经落后于建虏两天的路程。
显然,刘策心中忐忑,依然觉得功劳不够,项上人头不够牢靠。为了保住性命,他倒也是冒了险,提心吊胆地抢先赶到遵化。
现在,东江军固然是大败建虏,可刘策想分到些功劳,才能化解此次危难。
“刘大人,稍安勿躁。”曹化淳收了刘策的礼物,倒也想帮帮他,说道:“奏疏还未送出,只要郭将军那边肯改,杂家是没有问题的。”
停顿了一下,曹化淳又补充道:“郭将军看着也是通情答理,只要好好分说,他未必就不会通融。”
蓟辽总督刘策连连点头,说道:“下官也是没有办法,全是被那袁崇焕害的。若是不回密云,在蓟州与建虏血战,死了倒也痛快。”
曹化淳翻了下眼睛,说道:“这事儿现在倒是不必细说,若是朝廷询问,再如实上奏。”
袁崇焕与刘策在官职上相差不大,但袁崇焕之所以能够指挥刘策,是因为崇祯在得知建虏入关、袁崇焕率军勤王后,给予了他指挥各路勤王人马的全权。
这要是细究起来,崇祯也脱不了干系。曹化淳可是知道皇帝的性子,要他认错,那是千难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