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搞袁崇焕下台,除了毛文龙、郭大靖,以及军情部门的相关人员外,其他人并不知道。
但毛文龙和郭大靖却已经算得很清楚,只要建虏绕道入关,袁崇焕就在劫难逃,至少是个罢官去职。
正因为如此,毛文龙才不惮于和袁崇焕撕破脸。或者说,提前划清界线,免得被牵连倒霉。
毛承禄虽然不解,但看毛帅不想多说,也不再追问,只是陪在旁边随意地说着军事布署。
尽管在奏疏上,毛文龙是大吹一通,什么抱病出征,什么收复复州、进军盖州。但真正的军事行动并没有展开,反倒是加强了防御,提防建虏前来攻袭。
这也是事先计划好的,郭大靖估计大战后的伤亡会不小,回师后要休整补充,不能马上回复到原来的兵力和战力。
不战而屈敌,这才是用兵的最高境界。让大饥荒继续折磨建虏,削弱他们的实力。等到饿得提不到刀枪时,平推辽东还难吗?
当然,这只是乐观的希望。建虏衰弱是肯定的,但要指望用饥饿不战而胜,还是太天真了。
“今年是收拢剃头辽人最多的一年。”毛文龙沉吟着说道:“原计划是在明年秋后大举扩充,五协人马,共是六万多兵力。”
毛承禄说道:“其实,我军的扩充还是很节制的。如果朝廷能足额供应粮饷,十万人马也能很快招齐。”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用刀枪嘛?光扩军还不行,火炮火枪也要装备得上。还要屯积粮草,以备不时之需。朝廷那边也很难,不能把希望全放在上面。”
看着毛承禄,毛文龙语重心长地说道:“本帅已感觉年老体衰,幸好东江镇能够稳定发展,又有郭大靖和你们这些年轻人顶上来。”
“大帅身强体健,哪有什么年老体衰?”毛承禄笑着说道:“郭将军对东江镇的贡献有目共睹,能力也令人钦服备至。”
毛文龙点了点头,赞赏地拍了拍毛承禄的胳臂,不再多说什么。
相对于其他将领,毛承禄因为和毛文龙的关系,便有些特殊。毛文龙也就担心他,会和郭大靖生出嫌隙。
但毛承禄的言语真挚,他也能放下心来。
“有信使。”毛承禄注目城外,笑道:“是军情司的人,不会是京师那边传来的消息吧?”
毛文龙算了下时间,还真大有可能,便命亲兵下城,直接把信使带过来。
很快,信使便上了城墙,施礼参见后,呈上密信。
毛文龙展开观看,脸上逐渐露出笑容,伸手挥退了信使,转头对毛承禄说道:“袁崇焕被下了诏狱,建虏也从京师撤围东去。”
“都是好消息。”毛承禄露出喜色,说道:“郭将军在遵化以逸待劳,迎战建虏,大胜可期啊!”
毛文龙哈哈笑着,但觉心胸畅快。袁崇焕倒台,有如搬开了压在头上的巨石,一身的轻松。
“关宁军不顾京城被攻,以及万岁和臣民的安危,擅自逃离,等于葬送了袁崇焕。”毛文龙笑过之后,感慨地说道:“以后,东江镇和辽镇,在朝廷那里的地位,可能会有大变化了。”
“朝廷早该大力东江镇。”毛承禄对关宁军没好印象,对朝廷也颇有怨言,“守城之犬,却一年拿着几百万银子,令人气恼。”
毛文龙呵呵笑着,既觉不公,但又无可奈何。
“本帅要上奏朝廷,弹劾袁崇焕,并给关宁军以严厉责罚。”毛文龙转身向城下走去,说道:“若朝廷需要,我东江军可分一半兵力,驻防宁远,保关城无虞。”
毛承禄眼睛都瞪圆了,一时惊愕当场,他是万万想不到毛帅竟然有如此雄心。
这是要把平辽灭虏全部包揽的意思啊,辽西辽南全是东江军,朝廷怎会答应?
很快,毛承禄想明白了,这只是要表达的一种姿态。
那就是告诉皇帝,别惯着关宁军,他们要是敢拿把儿不干活儿,俺们东江军能顶上。
“大帅高明啊!”毛承禄快步跟上,笑着说道:“宁远有坚城有红夷大炮,我东江军只需两万,就能固若金汤,比关宁军省多了。”
毛文龙哈哈笑着,连连点头,心胸畅快之下,脚步也显得轻快如飞。
…………………
关宁军变得近乎军阀,东江镇在皇帝和文官眼中,也是难以节制。
半斤八两,朝廷可能也乐得如此。因为,这也是一种平衡,比一家独大要强得很多。
但在毛文龙和郭大靖看来,关宁军并不是对手。或者说,已经配不上成为东江军的对手。
武器装备只是实力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敢战的精神和意志,以及军队的体制。
家丁制的关宁军,一万军队能有一两千是真正能打的,那就很不错了,怎么和东江军比?
当然,东江军的改革也还没有全部完成。但在将领克扣军饷这方面,却基本杜绝。
说到底,是制度优势,是相对清廉对贪腐,是锐意进取和保守落后。随着时间推移,东江军的优势会越来越明显。
与建虏相比,也是一样。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资源渠道,以及军制组织,东江军汲取着辽东大地的营养,也总有一天会具备碾压般的优势。
满载而归的建虏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或许有人看出了端倪,但形势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有了多少回旋的余地。
本来就是军事冒险,就是一场赌博,已经梭哈了,只剩下开牌来见,还能把推到桌面的筹码再收回来?
投降输一半,就算建虏想,也要看郭大靖和东江军同意不同意了。
建虏撤退得看似从容,但皇太极却不时派出哨探,侦察着尾蹑在后的明军的动向,寻找着能够突袭制胜的机会。
只是明军数万人马,行进缓慢,始终保持着五六十里的距离,形同欢送。而且,沿着大路推进时戒备森严,没给皇太极发动突击的机会。
要是强行攻击,皇太极倒也有把握击败明军,但本身的战损也不可避免。在前方有东江军截击的情况下,皇太极显得比较谨慎。
十二月二十一日,建虏大队在蓟州宿营。最后的逃生机会出现,皇太极却没有去考虑。
此时,应该是皇太极威望最高的时候。不管是参战的贝勒贝子,还是蒙古诸部,都赞声如潮。
“蒙天眷佑,赖汗洪福,连败大敌,所获诸物,汗与诸贝勒不先择取……”
皇太极放下了诸臣的奏书,稍许的犹豫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坚定的自信。
丰厚的劫掠所得,连番获胜的战绩,使得满蒙联军的士气正旺,也使皇太极很难作出软弱怯战的选择。
特别是蒙古诸部,哪里知道东江军厉害。满人更是不会告诉他们,已经在东江军那里失败了数次。
此次入寇,蒙古诸部真正出兵参与的并不算多,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万多骑。显然,蒙古诸部虽然归附了后金,但对于征明还是抱有怀疑。
但只要这次入寇劫掠能够功成身退,蒙古诸部便会彻底改变态度,成为后金可以随意调动征战的力量。
“可惜范文程死了,暂时没人为本汗王出谋画策了。”皇太极为失去了一个忠心的奴才而有些惋惜。
“文馆的宁完我也颇有才华,回去后可试以重用。”皇太极很快又想起了或可顶替范文程的奴才。
很快就甩开这些并不算紧迫的问题,皇太极起身走出帐篷。
此时月朗星稀,营内的喧嚣也逐渐平静下来,但远处还有叮当的声音传来。
那是从被劫掠的百姓中挑选出的工匠,正在打造楯车,既能驮载物品,又是进攻所不可或缺的器械。
接连的获胜,获得了近万的战马,以及盔甲兵器,使得满蒙联军可以全部装备,这也是皇太极的信心之一。
而直到现在,建虏还是认为东江军只有万余精锐跨海而来。也就是说,在兵力上,他们还占着不小的优势。
“汗王。”阿巴亥走了过来,躬身施礼,说道:“哈喇沁部的叶臣、阿山想率部由此北上,由古北口出关。”
皇太极一皱眉头,说道:“不准。”
发了财就想跑,他们倒是不太用考虑路途遥远难行的问题,因为由古北口出了边墙后,离哈喇沁的故地也不算远了。
前面有大敌阻路,他们这个时候离开,显是不想出力作战,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阿巴亥施礼之后,领命转身而去。
皇太极背着手,脸色不是很好,望着夜空,又陷入了沉思。
劫掠到的金银、锦缎等物,基本上是各部平分。为首的大臣,也分到了良马。只有他为了收买人心,只取了一匹劣马。
可即便如此,蒙古诸部的自私,还是暴露出来,令皇太极心中不满。
看来,回去以后要把建立直属领导的蒙古部队拿到桌面了。有满八旗,也应该有蒙八旗,甚至是汉八旗。
只凭满洲八旗的部队,显然是数量不够,且很难得到迅速的补充。在这几年,屡次被东江军所击败,兵力捉襟见肘就更加的明显。
只要这次行动成功,借助于高涨的威望,这些设想都会实现的。还有自己的称帝之路,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皇太极长长吐出一口气,收起思绪,入帐休息。
火光闪烁,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映得多尔衮兄弟的脸上忽明忽暗。
“东江军据守遵化,虽然我军兵力占优,可也是一场苦战。”多尔衮手里的木棍轻轻挑着火,沉声道:“要小心皇太极找到罪名,回师后借此责罚。”
阿济格说道:“不外乎畏缩不前、作战不力,多加小心便是。”
多铎连连点头,对兄长的意见深以为然。他的年纪还小,尽管是一旗之主,但主意还是听两位兄长的。
“其实——”多尔衮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可能低估了东江军,我军原路撤退,或许并不妥当。”
多铎眨巴着眼睛,问道:“是东江军的兵力不止一万嘛?就算再多些,他们肯定也不能携带红夷大炮。”
阿济格也是不相信多尔衮的猜测,说道:“仓促间跨海袭远,不会有太多的兵力,重武器更是带不了多少。”
“仓促?”多尔衮苦笑了一下,说道:“都是这么认为的。难道不能是蓄谋已久?毛文龙可是不只一次提醒明廷,我军有绕道入关的可能。”
“屡次提醒示警,明国的边防还如此兵疲将惰、疏于防范?”阿济格略带嘲讽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多虑啦!”
“希望是我多心吧!”多尔衮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总觉得东江军出现得太快、太巧,且一击中的,令人不得不担忧。”
阿济格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除了神仙,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应该就是碰巧。”
多尔衮也只是猜测,没有实据来说服别人。见兄长如此说,也不再争辩。
“若能顺利退出关墙,皇太极的威望必然高涨,说不定,他就要称帝了。”多铎不忿地说道:“可这汗王之位,本来就是二哥的。”
多尔衮赶忙摆手,又向四下望了望,提醒道:“慎言。此话万万不能让外人听到,否则就要祸事临头。”
“放心,人都被我摒下了。”阿济格说道:“我只是担心,不管我们多么小心,皇太极都会有忌惮,也免不了被打压。”
多尔衮缓缓说道:“就算他是汗王,也不能为所欲为。要打压责罚我等,也要有令人信服的罪名。”
“可惜代善已是不思进取。”阿济格说道:“莽古尔泰孤掌难鸣,阿敏所部的实力大损,与他们联合结盟,并不是十分有利。”
多尔衮深以为然,说道:“正因如此,我们的两白旗先不站队,坐看皇太极怎么收拾与他共南就坐的三大贝勒。”
正因为两白旗没有与阿敏、莽古尔泰结盟,连皇太极也不好轻易处罚。甚至,他还要拉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