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西方边境。
季晨景带着手下儿郎小心翼翼往前行走,一路上山诡无数,好在妖族没有出现。
要不然被妖族发现,在这诡异的环境之中,季晨景没有任何信心把人带出去。
不过好在山诡与雾气融合,却只是以诱惑为主,并没有主动攻击,这才让他们走出浓雾区域。
可是,刚出浓雾,他先是一惊,而后一喜。
自己人!
季晨景提着的心瞬间放下,丁一真也有些惊喜,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季晨景等人。
季晨景和丁一真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时激动之下,竟然没有说出话。
而接下来,季晨景更是两眼放光。
队伍最后不慌不忙的不是秦先生又是何人?
没想到秦先生也来了,纵使此时环境诡异,但是一看到秦守,季晨景立刻就平静下来。
这次彻底得救了。
而就在季晨景想要打招呼的时候,异变突生。
只见浓雾突然翻滚,接着之前看到的无数条支路,突然并入,以致道路越来越宽。
更可怕的是,随着并入的小路也越来越多,汇聚而来的山诡也越来越多。
虿诡、囚诡、野诡、厉鬼、诡尸、诡精……
眼前雾中石路上,赫然上演了一出百诡夜行,它们看也不看一眼季晨景等人,只是径直向前。
道上,有四蹄踏踏,有双脚蹒跚,亦有腹足蜿蜒,各类的山诡在道上默默前行。
季晨景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秦守却眼中惊喜,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做。
化虚为实!
不对,这并没有做到如此程度,只不过这幻境也有一定的实力,若是放任不管,恐怕到最后,季晨景丁一真一行,怕是在不知不觉就会中招。
秦守自然可以一刀破幻境,可是他此时却不想,一是答应了丁一真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出手,二是他对这雾气幻境有极大的兴趣。
他只感觉这幻境和自己的阵道相通,但是想要做到这种地步,他还缺少了什么。
既然如此,想到这秦守突然传音入密,“去,混入他们中间,别说话。”
丁一真与季晨景当即领悟,下令之后,都是行伍之人,虽不懂缘由,但还是照做。
他们混在其中,泰然自若,好似并不担心自己若是不慎暴露身份,怕是会被山诡群起而攻,甚至分而食之。
秦守和杨安也隐匿自己的气息,虽说不在意,但还是和其他人一样,随着整个山诡队伍前进。
而随着浓雾越来越浓郁,支路并入越来越多,前方愈加宽广平坦,山诡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季晨景看到秦守之后,已然放下心来,还有心情瞧着周边千奇百怪的山诡,寻思着都是些什么种类。
忽然,他旁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让他差点显出自己活人的气息,好在反应迅速,并没有出事。
“这位小哥儿,你变化得可真像人啊,俊俏至极,老身甚是羡慕!”
季晨景略微退后,仰起头,但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竟然在枝丫上吐着蛇信,它长长的脖子在树干上盘转几圈,最终接在道旁一具看起来干瘪至极的躯体上,皮上还有蛆虫蠕动。
这是什么山诡?
说这话又是何意?
季晨景隐隐觉得周遭气氛有些不对,他不动声色稍一打量,赫然发现,这道上的山诡不知为何竟然停下了一部分。
他们眼神灼灼全都望向了自己,不是自己的身后所有儿郎,丁一真自然也发现了异常,不由悄然握住了手中剑柄。
季晨景此时突然灵机一动,给了丁一真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抬头不以为意地笑道:
“您谬赞了,只不过我常带着儿郎们在人间行走罢了,所以才会如此惟妙惟肖。”
“哎呀,看来你本事还不小,带着这么多儿郎在人间行走还不出事,实在是了不得。”
那蛇头老妇山诡咯咯怪笑,长长的脖子慢慢缩回去,放着手脚不用,却用嘴从身上叼出团物件。
“既然如此,想必你对人的东西了解得很吧……你晓得我这衣服该怎么穿么?山君这次要宴请我们,他最喜欢人身了。”
这蛇头山诡竟然抖开一“”件红绸长衫,不由让季晨景等人愕然。
丁一真环顾四周,发现这些眼巴巴看向他们的山诡们,手里都摆弄着乱七八糟的衣物。
这都什么情况?
秦守也忍不住皱眉,好像这情况比他想的还要复杂,这些山诡竟然有自己的意识。
这还是幻境吗?
可是他明明感觉自己只要一刀砍下,怕是会把整个幻境打破,这里一切都不复存在。
有意思!
至于季晨景,此刻因为秦守在一旁,也是艺高人胆大,帮着这些山诡穿人身衣服,还套出了不少话。
它们都是浓雾谷的山诡,由一只不知修为何等高深的山诡统治,被它们称之为山君。
山君好为人,还附庸作雅,尤其喜欢读书,就连他的府邸都是人族那般,手下山诡投其所好,才有了现在情况。
这不像是妖族的手段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晨景等人一时想不清楚,也不再纠结,继续跟着所有山诡前行,没有多久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山诡之王山君的府邸。
只见眼前建筑乃是木头混着土石,筑起高墙,大门,院子,客房等等,一应俱全。
若不是在这诡异环境之中,季晨景都会认为自己这是在哪家人族世家豪强的庄园。
可谁会想到,这里却是个山诡建起的老巢?
这越发不像妖族的作风,此中到底是什么陷阱,可是纵使感觉异常,但是季晨景等人根本看不出来。
就在这时,大门洞开。一伙家丁装扮的仆役们,顶着半截身子,竟然拦在大门处。
进入府邸竟然还要检查一遍。
这帮看起来毫无纪律的山诡们,竟也老老实实排队进门,这让季晨景有些犯难,自己恐怕一被查验,就会暴露出不是山诡之躯,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在烦扰之时,偷偷看了一眼丁一真,发现他神色镇定,不由有些疑惑。
就在此时,丁一真传音入密,“先生在这里,你担心什么?”
对啊。
一想到这,他不由放心下来,看着眼前排队入府的情况,竟然渐渐看的津津有味。
这些山诡,荒诞之中竟然还有些有趣,要不是他们这副模样,自己真感觉这是大乾人族境内。
山君府邸门前,仆役们还在维持秩序,动不动就呵斥一番。
“哎,你们不要插队,一个个排好队,谁再捣乱,直接赶出去。”
“什么,你没有请帖?没请帖不许进去,你是山君的表侄,行了,进去吧。”
“所有人都保持秩序,要是带了贺礼,就放左边,若是带了武器,不能带进去,放放右边,山君心善,看不得这些杀伐武器,不吉利。”
“呔!就是说你呢,你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吗,你手里的武器不准带进去!”
“啊?这不是我的武器,这是我的尾巴,我这不是想尽量像人么,这变成剑的模样,我越发像人族剑客啊。”
此时一个狼首半边身子都是毛的山诡,竭尽全力解释,可是大门外的奴仆不由分说,就是不让进。
“要么把剑变成尾巴,要么别进去,你怎么选择?”
那守门的白眼一翻,语气极其强烈,那狼首山诡眼看着求不了情,当即咬牙切齿
“你……这总可以了吧,我可以进去吗?”
狼首山诡看怎么也说不通,又不可能不去面见山君,当即气急之下,腰间配剑已然不见。
只是它的裤子上破了个大洞,钻出条硕大的尾巴,还是光秃噜毛的尾巴。
呵,怪不得不想把尾巴亮出来。
那守门的这时候可不管他丢不丢脸,直接一挥手,竟也真的放行让他进去。
还在算是后面的季晨景,看了一眼丁一真,眼神询问,“咱们该怎么混进去?”
一没有请帖,二不是真的山诡,怕是一检查他们,就会出事,可是秦守不发话,他们也不敢现在退出。
丁一真摇了摇头,静观其变。
等到检查到季晨景的时候,他还在想怎么忽悠自己没有请帖,那守门的竟然一躬身。
“大人,你这人身变得真漂亮,你一定要坐到最前面,这样山君怕是会高兴。”
季晨景不禁有些迟疑,这就放过自己了,长得像人还有这待遇?之前请教穿衣服的蛇首老妇,一脸羡慕。
不对,自己本来就是人,什么叫像人?
可随即他的衣袖被拉了一下,回头看去,却是丁一真面有喜色,冲他微微颔首。
“走,进去。”
果然,他们这一行人都没有被山君奴仆阻拦,连武器都可以带进去,这让之前的狼首山诡,满是气愤。
可是,他也只能无奈,谁叫自己长得不像人呢?
季晨景一进入门中,就把丁一真拉到偏僻处,并没有直接进去,而后交头接耳,好像在交谈一般。
其实他们在观察这山诡府邸,其他将士则是目不转睛,像是震撼于府邸景色,三三两两观赏院中美景。
这就是我大乾男儿,配合默契,季晨景不由面露得色,而这时秦守和杨安也顺利进门。
随着山诡越来越多,院子里竟然也有山诡一屁股坐下,开始吹牛聊天,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随着山诡越来越多,季晨景发现在院子里坐下的都是保持着本体的山诡,越像人越坐在里面大厅。
他也发现坐下的山诡们好奇的眼神,知道自己再不进入大厅,可能会引起他们的好奇。
谁让他们都像人呢?
走,进去!
刚进大厅,就听到末座有山诡在交谈:
“婴儿孩童?这我倒是吃过一两次……不过兄弟看来是同道中人啦,婴儿孩童这玩意儿最是好吃不过,皮肉娇嫩,一吃全是汁水,比成年的人族,好吃多了。”
大厅内竟然也有雾气,季晨景两人脸色一变,而后又恢复正常,不过却暗自打起了精神。
此时大厅内的妖怪熙熙攘攘,也算各有安置处,季晨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交谈。
听到山诡们的交谈之后,他强行按捺住内心情绪,秦守此刻也老老实实坐着,怕是有他的谋划,自己不能擅作主张。
他和丁一真互相对视一眼,而后传音入密。
“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这根本都不是妖族,而是诡类,之前不是说妖族设下陷阱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晓得,不过先生让我们来这里,必有其深意,咱们静观其变,说不定有惊喜。”
也对。
两人稍一交流,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唯一有些价值的就是……
“瞧见那里面的小门了吗?”
两人所处虽不是大院,但其实就是被高墙围起的前进院子,有几处出口都把守着奴仆,丁一真所指的大门,是其中看守最严密的地方。
季晨景点点头。
“刚刚听到有人感叹,正式的宴席会在那门内的大厅举行,不过里面是什么情况,咱们一无所知。”
“要不进入看看?不过那里面肯定还有些厉害山诡,他们不可能在这院子里,到介时开宴,咱们找个机会去看看,但是千万不要暴露身份。”
季晨景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可是怎么混进去,却是难事,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还不能暴露自己
“只能见机行事了。”
他不由看了一眼秦守却发现秦守已经安然坐下,只能老老实实坐着,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咦,有人和我们打着同样的主意。”
丁一真闻言,立刻斜视过去,就瞧见一个瘦小身子的山诡蹑手蹑脚挪到小门所在墙壁的角落。
只见他身子一阵扭动,竟慢慢与周遭混成一色,贴着墙角悄悄熘进了那小门。
那小门可是有七八个奴仆把守,那山诡才熘进去,卫首奴仆便露出疑惑的神色,鼻子在空气嗅了嗅,忽的就冲进去小门。
大院里的山诡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到小门内传来几声惨叫声,然后便见得那奴仆首领施施然拽着个黄鼠狼一般的山诡。
那山诡此刻身上破破烂烂,前胸更是直上破了条大口子,被奴仆一路拖拽,鲜血淌了一地,胸口微微起伏,只不过一息尚存。
看着近的山诡,此刻被这新鲜血肉吸引,竟然下意识凑上去,想要沾点儿血水。
可此时,那奴仆汉子直接抽出刀对着那偷熘进去的山诡砍上几刀,瞬间没了声息。
吓得那几个想占便宜的山诡一哄而散,小心翼翼看着地上血迹,还有山诡一声轻笑。
自己找死,怪不了谁。
那奴仆子也不再管那些山诡的目光,直接把尸体收拢起,拖拽向院子边缘的一排长房。
那汉子与长房门口的守卫打趣几句,便直接把尸体扔了进去,也没有掩上门扉,可谓一点也不在意。
丁一真与季晨景对视一眼,不由起身像是要散步一般,悄然移步靠近,而后眼角余光打量长房内的情况。
只见房中堆码着灶台、桉板、锅、碗、瓢、盆,几只肥硕妖怪穿着围裙在里面张罗。
那山诡尸体被搁在桉板上,一刀下去,身首分离,往沸水里滚三滚,便被扔到墙角处,哪里堆满各类血食,山诡尸体……
嗯?!
季晨景看不下去,立刻就回转过来,这是一点也不忌口,什么都吃啊。
季晨景和丁一真刚坐下,突然听到哐当一声锣响,不由侧目看去,咦竟然看到了最像人的山诡。
那小门打开,从里面迈出一个彪形大汉,开口声音洪亮震人。
“吉时已到,宾客入场。”
话一落地,在场的群妖直接乌央央就涌了过去,合着刚才里面还没什么人,他们还有机会进去。
季晨景和丁一真对视一眼,让手下儿郎稍安勿躁,他们却直接挤了过去。
要想里面到底什么情况,这是最好的机会。
可是那小门就这么大,山诡们一起冲过去,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能进去。
这时一个牛头的山诡,顶着一对犄角,上面闪闪发光,竟然冲到了最前面,而后就往小门里撞去。
没成想,他的半个身子刚进了门,却被门口的威勐大汉,一巴掌给扇了回来。
“山君说了,变化得像人的,才能进这院子。”
这牛头山诡看起来实力也不错,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巴子,竟然只是晃了晃脑袋,便没事儿一样,忍不住吼道:
“我怎生不像人?”
那门前汉子却是直接嗤笑一声,然后冷嘲热讽。
“瞧你那犄角,再瞧你那尾巴,原型未脱,也敢说像人?赶快找地方坐下,再捣乱我可不客气了。
也是山君心善,今天是他大喜日子,不然你们这么乱搞事,我早就把你们宰了。”
“你这……”
被拦住的山诡还待争辩,那汉子却已不耐磨嘴,瞪起一对铜铃眼,抓住卫首的山诡妖怪,直接一口就囫囵吞了下去。
“谁还要冲过来?!”
饶是山诡们想要进入小门,但被这门口的汉子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不敢再硬来。
这汉子见此,也是得意的很,嚷嚷道:
“老子说谁像人谁就像人,敢碎碎叨叨,当心我把你们一口吞了!”
说罢,他往院子里山诡里扫视一圈。
一眼就瞧中刚才挤到前面的季晨景和丁一真,还有秦守。
原来刚才一瞬之间,秦守就移动到了季晨景旁边,那大汉看到他们不由眼睛一亮。
这三个像人!
“你们三个跟我进来。”
说着那汉子还深深看了一眼秦守三人,这三个如此像人,想必山君肯定会满意。
接着大汉又点了几个像人的山诡,差不多十来个,季晨景三人跟着大汉踏进这间宴客的厅堂,厚实的小门便在嘎吱的声响中缓缓关闭。
院子里一众落选山诡忍不住嚎叫,看着小门,满是渴望,可是他们已经被挡在门外,再也进不来。
季晨景和丁一真小心翼翼,也不敢细看,他们和秦守跟着大汉,一脚踏进这个张灯结彩的山君盛宴。
说来也是好笑,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人,想进这屋子的山诡进不来,他们三个却偏偏轻而易举进来了。
因为秦守在一旁,季晨景两人也算放心,秦守并没有给他们任何眼神,他们两个只能暗自打个招呼
“见机行事。”
他们两个跟着秦守,就隐藏在被选中的山诡中,在大汉的安排下,一一落座。
他们三个方坐下,秦守眼神还有些怪异,看着堂中央,接着就伊伊呀呀响起些丝竹腔调。
这大堂子宽敞得很,烛光抛洒下来,整个大堂很是明亮,几名妖娆舞姬翩然起舞。
纱巾飞扬时肌肤隐隐若现,眉目流转间顾盼生辉,鼓乐激昂,舞步轻快,只是身姿旋转间,总有长长的尾巴自那裙摆下探出,亦或是发丝间支愣起毛茸茸的耳朵。
“这……”季晨景扭头朝丁一真看去,发现他也有些怪异之色,不过接着他们就按捺住惊讶,默不作声打量堂中布置。
“这山君还挺会享受,真有人族世家大族享受的一番风韵。”
季晨景忍不住自嘲几句,振奋起精神,不再看舞姬,也和丁一真一样,仔细观看起堂中形势。
自己可不是真的宾客,恐怕接下来一个不好,就要来玩儿命的,可不能被这迷了眼。
这大堂各个角落里,侍立着一些仆役装扮的山诡喽啰一个个看起来虽然是低眉顺目的模样,但那未化尽的尖牙与利爪,却道明它们也有一定的实力。
而大门处,更有选中季晨景他们的环眼大汉,领着一帮配着武器的护卫,对着场中虎视眈眈,震慑着某些拎不清的宾客山诡。
山君心善,喜慕人族文化,可不能让粗鄙的山诡,坏了他老人家的心情。
舞池两侧,皆为宾客席位,季晨景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上首的几个席位。
除了山君主位尚且空着,其他几个席位,却是早就有山诡落座,与秦守季晨景三人不同,它们无需在门口排队点名就能入场的,自然是那山君心中的“贵客”。
秦守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现在越来越看不懂场中情况,这真的是幻境吗?
可是每个山诡都是独立存在,他们坐的大堂也真实存在,若是他参透其中秘密,怕是会多一个了不得的手段。
而季晨景两人没想那么多,只是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深深的凝重。
看这些贵宾席位上的山诡气息,貌似都不太好对付啊,不过他们也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先生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