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常凤林这个人留着就没有意义了。
鉴于双方生意做的还算愉快，李阳本想着让张克明把这个家伙送回去。
可是一听说李阳要“送”自己，刚刚放松了心弦的常凤林一下子就又情绪崩坏，当场就被吓得尿了裤子。
满屋的腥臊中李阳才意识到，这家伙可能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
把“送”这个人情世故，理解成了物理超度……
看到这货的怂样子，哭笑不得的李阳只好任这家伙自生自灭，该干嘛干嘛去。
目送着常凤林连滚带爬的离去，李阳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他并不害怕常凤林报警指认自己绑票什么的，这家伙胆子虽然小了一些，但确确实实是个聪明人。
这一点从他老早就看出来德龙模式肯定要出大事，而且给自己留了后手就能够看得出来。
至于他交给自己的那些东西，才是真正令李阳感到高兴的原因。
相比于三百五十万这个价码，这些东西简直是超值。
在李阳看来，就算是按照之前一千万的价格，这些东西都远远物超所值。
为什么这么说？
证券公司的阴阳合同，直接证明了违规融资的事实。
而新盛和山和海等证券公司互相之间的业务往来记录，以及和德龙集团包括现金和证券产品的频繁转接，都能够直接证明这些违规融资最终流向了德龙集团，并用于德龙旗下三家上市公司的违法坐庄操作行为。
可以说，这就是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此前李阳因为自身实力的问题，只想着将有限的资源用于新江屯河这一家德龙分公司的做空上。但是有这一条证据链，李阳的底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站在破旧的小二楼里面独自思虑了片刻，李阳直接拿着那些证据，招呼着张克明上了车。
他没有选择回宿舍，而是直奔着《财经》报纸新闻编辑部所在的徐汇而去。
……
从葬礼回来之后，司盈便独自回到了学校的职工宿舍。
原本的房子因为还父债已经被她卖掉了，在掉来中欧之前她一直蜗居在单位附近一个弄堂的小屋里。
弄堂里面的条件自然谈不上好，在那段时间里，司盈也生了失眠的毛病。
因为此前情绪的关系，在回到宿舍之后司盈竟然离奇的睡了一大觉，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竟然都已经擦了黑。
就在她看着窗外即将笼罩大地的夜色怔怔出神的功夫，放在床头柜子上面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见是李阳打过来的，她立刻接起。
“有事？”
电话那面的李阳并没有在意司盈这标志性的冷淡态度，爽朗的笑声率先传了过来。
“哈哈，司主任心情还没转好呢？”
“如果你有事的话，那就长话短说。如果你没事的话，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用纤细的胳膊撑起凹凸有致的身子，司盈揉了揉被压麻的脸颊，语气不善。
“哈，原来是起床气。司主任，如果你心情还没有好转过来的话，那就现在出来一起吃个饭。我给你看样东西，保准儿你的心情立刻会好起来。”
“什么东西？”
听着电话那面李阳略带嘚瑟的声音，司盈眉头一皱。
“你来，就知道了。我保证，这个东西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半个小时之后。
徐汇的一家茶楼里，简单将自己收拾了一下，未施粉黛只用一副黑框眼镜掩盖了素颜的司盈随手将风衣搭在了包间的衣架上。
看着端坐在蒲团上正饶有兴致盯着自己的李阳，她皱着眉头走了过去，在李阳面前落了座。
“你最好是真的有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随手将茶碗里面的浮沫撇掉，李阳无声一笑。
他其实不愿意喝茶，尤其是南方这种特别细致，流程很复杂的喝茶方式。对于他来说，一个大搪瓷缸子，里面泡上小半袋猴王茉莉花茶，那才是真正的喝茶。
像这种茶壶都没有李奉献家水瓢大的，文绉绉的茶文化，在他看来除了好玩之外，以及让茶叶卖的更贵之外，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在等待司盈过来的功夫，他已经把整套茶具玩腻了。随手将那不知道是不是撇茶沫子的小勺扔到一旁，他从脚下拿出了一个档案袋，轻轻的放到了司盈的面前。
得到了李阳的目光示意，司盈狐疑的将档案拆开。当她看到那熟悉的合同时，一瞬间她的眼睛就睁大了一圈！
“这是……这是新盛和客户签署的合同原本！”
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惊呼，司盈迫切的将接下来的几分文件翻阅了起来。当她看到那一份份合同和转账记录，并确定这些东西都是真实的原本而非伪造品之后，她狠狠挥了挥拳头。
这些东西的意义，作为证监监察处主任的她甚至比李阳还要更加清楚。
她当然也知道这些东西绝非是轻轻松松就能弄来的——上午她刚刚送别的赵奇，甚至因为合同的一份范本，便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李阳，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搞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手段，东西是从哪儿来的你就别管了。”
李阳淡淡一笑，将手中那因为玩儿了太久而变凉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道：“叫你过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怎么运用这些东西的问题。下午的时候，我带着这些东西去了一趟《财经报》编辑部，找到了我老师的朋友，编辑部的总编胡书立先生。胡先生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兴趣，已经决定立刻着笔写稿。如果顺利的话，会在下周四的《财经报》特刊上，以头版头条的方式发表。曝光德龙集团违规操作，违法融资的事实。但是你也知道……”
说到这李阳放下了茶杯，面容严肃了下来：“新闻机构并不是执法机构，就算是再有力度，再有说服力的文章，也就是能够制造社会影响而已。想要一举解决掉德龙这个毒瘤，最终要靠的还是监管和执法机构。所以司主任,这件事情……”
司盈是个聪明人。
听到李阳这一番话，就立刻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此前赵奇在调查德龙集团的时候，曾经在证监调阅过新江屯河，湘火炬和沈洋合金的股市操作记录。然而在他调阅记录的当天就受到了上级领导的问询和申饬。
这件事情赵奇跟她说了，她在赵奇出意外的当天，也和李阳透露这件事情。
说白了，李阳不信任沪海这边的证监系统。
这可不是李阳多疑，实际上就连司盈自己，这两天都产生了一种绝望。
德龙的势力太大了，在这个巨大的利益集团阴影下，天知道有多么深厚复杂的，由利益纽带构成的关系网。
甚至于司盈这段时间都在怀疑赵奇的意外，有没有“自己人”的影子在里面。毕竟……赵奇在出意外的那天，还处在工作状态。
如果那一场车祸是别有用心，那么至少加害的人需要提前掌握赵奇的行踪。而证监人员的工作流程，并不是外面的人随随便便就能够打探到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件事情交给我。你只管做好社会舆论的引导，至于如何启动调查德龙集团，如何将这些证据运用到它们最应该运用的地方，就是我的事了。”
见司盈一口应承下来，李阳重重的点了点头。可是看到大冬天里只穿了一件黑色高领贴身毛衫，显得略有些单薄的司盈，他还是不免担心：
“司主任，你……要注意安全。其实赵奇在之前的调查中，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是他还是发生了意外。这就说明幕后的人并不是单纯的想要除掉调查这件事情的赵奇，这里面未必没有警告的意味。你单枪匹马，我怕……”
对于李阳的担心，司盈破天荒的笑了。
“李阳，你是不是在中欧呆久了，只记得我是教务处的主任了？我知道你们学员之间最喜欢传教务人员和教授们的小道消息，难道你没听说过我的事情？”
没等李阳接话，司盈默默的将那装载着证据的档案袋，袋口上的绑线缠紧，笑的更加灿烂了。
“正如你们那些消息特别灵通的部委学员所说的那样，中欧只是我的一个过度。是为了给因太过年轻而略显苍白的资历薄上添上一笔而已。我的下一步，是京城。”
说着，司盈站起了身来。
居高临下的看着李阳，微微抬起下巴，拍了拍手中的档案袋。
“所以，请放心吧，我有自己的打算。”
微微抬着头，看着背对着灯光全身都蒙上了一层光晕，显得身材尤其凹凸有致的司盈，李阳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就……祝你好运。”
“不是祝我好运，而是祝我们……最后都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弯下腰，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水，司盈一饮而尽。
然后，大步走出了包间。
听着高跟鞋远去的声音，李阳扬了扬眉头。
姐姐好大……
啊，不是……姐姐好飒！
……
唐万鑫这几天可没有喝茶的兴致。
事实上，自打财经报发表那篇《股市黑幕》的文章，将矛头直指德龙之后，唐万鑫连吃饭的时间都被压缩成泡面了。
为了配合集团的公关，他几乎每天都是在不断的采访中度过的。
没办法的事情。
从李阳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开始，再到吴敬连，再到财经报……接二连三的负面新闻已经不仅仅是对新江屯河股产生了影响，连续不断的社会舆论压力，已经让德龙集团三家上市公司都受到了影响。
只是唐万鑫还能撑。
在过去的几天，他通过多家媒体频繁发声，不断的强调德龙集团良好的经营状况，以及真实的股市表现，且数次表达了要追究媒体和文章作者的诽谤责任。
然而一向温和的财经报，这一次却彻底变身成为了铁头娃。
特别是主编胡书立，面对唐万鑫质疑的新闻操守，也连续发表声明，称《股市黑幕》中引用的资料具有正当来源和可靠依据，附和客观，公正的职业原则。
围绕着德龙违规违法操作是否属实这件事，社会面上吵得热闹。
然而即便是唐万鑫如此努力支撑，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德龙旗下新江屯河，湘火炬和沈洋合金三支股票价格每日都在向下挺近。
新江，德隆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
唐万鑫揉着太阳穴，心烦意乱的将手中价值不菲的古巴雪茄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大哥，这样下去不行。现在我们已经陷进了李阳那小子给咱们设置的怪圈里，面对这些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指控，咱们越是解释，社会面上的关注度就越高。产生的影响越大，对于我们也就越不利。再这不断的解释下去，就算是假的怕是也会传成真的了。”
唐万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也将烟头按在了烟灰缸里。
他点了点头，感叹道：“是啊，打来打去，现在事情已经变成了口水官司。在之前，咱们德龙能传出去的都是正面宣传，然而现在全是负面新闻。特别是吴敬连和胡书立这两个老货，仗着自己有点江湖地位，已经把这件事情的性质从新闻层次上升到了学术批评的层次。这已经不是一个茶杯里的风波了，现在凡是个搞经济搞金融的，都想过来掺和一下。人多口杂，任由其发展下去，对咱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嗯。”
唐万鑫长长的吁了口气，道：“所以我想着，与其这么疲于奔命的解释，还不如发个声明，直接告诉媒体咱们不再针对这些破烂事进行解释了。而是搞点有轰动性的正面新闻出来，将这股歪风邪气彻底的镇下去！”
自己这个五弟一向脑子灵活，唐万里是知道的。
只是他不知道，在当下这种情况下，自家这个老幺，又要搞什么飞机。
“老五啊，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现在咱们这个状态，还能搞出什么轰动性的正面消息出来？”
唐万鑫随手将案头的一份报纸扔了过来。
唐万里从地上捡起一看，发现那是一张上周的人民日报。其中有一篇文章，被唐万鑫用雪茄灰画了圈出来。
“明尼斯克号航母退役三年现状；舰体已锈迹斑驳，不复往日荣光……老五，这什么意思？”
“派人去俄，和那面谈一谈，问问他们卖不卖。要是卖的话，不管多少钱都给它拉回来。翻新一下，改成一个主题公园，就叫德龙航母！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咱们德龙是一艘永不沉没的航母，些许风吹草动的，动不了咱们的根基！”
“秒啊！”
听到唐万鑫这个想法，唐万里一拍大腿，顿时兴奋了起来。
私营企业买下退役航母，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彰显企业实力，大秀肌肉的？
兴奋中的唐氏兄弟不知道，他们的航母计划还没执行，一颗暗地里的鱼雷，就已经带着档案袋乘坐飞机北上京城。
将目标对准了德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