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流风在心中默念。
窗外忽的狂风大作,一股子邪风顺着门缝吹进了房间里,吹得他俩骨头缝都生凉。
流风缓慢的挪动身子,和江宛一起躲在了床和墙壁中间的那点儿缝隙里。
原本床是紧靠着墙的,但是被他们俩临时挪了一个小角落出来,以防万一。
果不其然,就在那阵风吹进房间里的时候,门缝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钻进来了。
当他看清那东西的时候也忍不住面上一惊。就在他的尖叫险些脱口而出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嘴。流风下意识回头,却看见了江宛目不斜视的侧脸。
他乖巧的把那点儿声响吞回了肚子里,没再说话。
虽然白天的时候流风脑子里就隐约有了个想法,但当他亲眼看见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居然是白天摆在灵堂门口的那两个纸人。
他忍不住双手交叠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走漏一点儿气息。
那两个纸人薄薄的身体从门缝里钻进来,抖了两**子。纸做的身体忽然就站了起来,两张诡异的血色笑脸正对着他俩,看得流风心里发毛。
他下意识往床下挪了挪,不想和那纸人对上视线。
他们俩虽然是躲在床和墙壁中间的空隙里,但是那床上面也装了纱帘。刚刚听见声响的时候,江宛就把纱帘放了下来,两个人躲在中间。
他俩的视力极好,经过这几次里世界以后,哪怕是在黑夜里也能够看得清楚。更何况现在只是隔着一层纱帘。
流风强忍着不让自己惊叫出声,一颗心却在胸腔里跳个不停。
虽说他之前和江宛在那些里世界里摸爬滚打,但纸人这还是头一回碰见。真不是他胆小,那纸人的五官画得太诡异。像是五岁孩子拙劣的画作,不只用血色的颜料画就,连五官都歪歪扭扭,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是小丑一样诡异得吓人。他根本连看也不敢多看。
它们似乎是知道房间里有人,纸片紧紧贴着地面钻进来,窸窸窣窣的开始地毯式搜索。
流风屏住呼吸,尽量假装自己和墙壁融为一体。
他眼看着那个男纸人的胳膊已经贴到了他脚边,但他还是强忍着把它一脚踹开的想法,装作一件不会动的物品。一动也不动。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了脚边那个纸片人身上传来的一股十分浓烈的寒意。
它缓缓张开嘴,在他脚尖试探着吐了一口气。冷得像是从冬天的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那一瞬间,流风甚至以为自己的脚已经不存在了。冷得没有知觉。
但他还是死咬着牙关不敢出声。
这种没有生命力的物品,一般都是依靠人的气息来搜寻目标。他们只需要屏气就可以逃过。
但是这一次,它们搜寻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一些。流风眼看着它们像某些犬类生物一样脸贴着地面一点一点的搜寻过去,却在碰到他的腿的时候定在了原地没有再离开,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是探查到了什么。时间一秒一秒的在指尖流淌而过,流风的脸也憋得通红。
他快憋不住了,它们怎么还不走。
江宛回头看着流风的脸逐渐由红转为青紫。他心绪一沉。
流风就快撑不住了。
看着还在流风脚边不动的纸人,他一时间,居然完全想不到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如果出声的话,一定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的。江宛严峻的朝流风摇了摇头。
流风看着他,虽然很想点头,但是此时此刻,他脑子缺氧得厉害,胸腔里一直憋着一股气没有呼吸,快爆炸了。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他真的快死掉了。
该怎么办。
流风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下,用一种视死如归的眼神看着江宛。
“……”
江宛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神有些急切。他现在不能说话,但他希望流风可以再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流风慢慢吞吞的从地上起身,他翘着一只脚。那只纸人就在他那只脚上抱着,左边嗅嗅右边嗅嗅。似乎是在奇怪它明明察觉到了猎物,但是房间里却一点儿气息也搜寻不到了。
纸人缓缓张开嘴,露出一截黑色的舌头。也许在江宛的方向里看得不真切,但在流风的角度里却看得清清楚楚。那纸人的舌头居然像是蛇类的芯子一样在尖端分叉。一截长长的舌头探了出来,朝着他的腿伸去。
流风憋得胸腔都快爆炸了,但他还是死死的憋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响。
看着纸人的动作,他心中暗叫不好。但是这时候江宛又离他有些距离,两个人,无论是哪个,一喘气儿就是个死。如果今天一定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那也只能是它!
流风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放下捂嘴的手,缓缓张开了嘴。
!
江宛一直冲他摇头,但是流风已经看不见了。
就在流风刚要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还不等流风吸气,腿上的纸人忽然勐的扑了出去,堵在了房间一角。紧接着,房间里就响起了一阵吱吱吱的惨叫声。
另一个纸人也迅速察觉到了气息,从房间的另一头飞了过来,两片纸人扑在什么东西上头。流风又惊又怕,强忍着快窒息的感觉,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角落。
好在那两个纸人并没有呆多久,那声音很快就弱了下去。
流风看着那个男纸人转过身,滑稽可笑的脸上,那条黑色的舌头已经沾上了血迹。
它缓缓闭上嘴,舌头也收回了嘴里。就好像刚刚流风看见的情况是幻象一样。
吃饱喝足以后,两个纸人又顺着门缝钻了出去,悄无声息。
又等了几分钟,确定纸人走远之后,流风终于如获大赦般松开手,整个人躺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知道吗…江宛。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觉得…空气是多么可贵的东西。”
流风躺在地上,虚弱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儿。太累了,憋气真是个技术活。
他侧头看了一眼,刚刚替他一死的,居然是角落里跑出来的一只老鼠。或许它只是想半夜出来活动,找点吃的,但刚一出来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了家门口。
江宛蹲**仔细查看着那老鼠的尸体。
脖子以下的血肉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张薄薄的,像是纸片一样的身体。这样的画面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和薄薄的身体比起来,它的头显得大了许多。就像是3D和2D的区别,硬件完全不支持。
江宛用裹着外套的指尖拨弄了一下老鼠的尸体,“如果没有这只小老鼠,你现在就是这个下场。”
“可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流风委屈,“我肺活量真没那么好,而且它就在我腿上。他老母的,真吓人。江宛你刚刚都不知道,那纸人就跟大冬天里的冰块儿一样黏在我腿上,冻得我差点没打喷嚏。太冷了,根本就不是人能忍的东西。”
天知道他刚刚是怎么忍下来的,又是冷得半死又是怕得要命。要不是他这次的里世界身体素质不错,不然早就折在这儿了。
江宛回头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下次还是要多锻炼。”
今天晚上算是逃过一劫,但是下一次,就不一定有那么幸运了。
“别说了,我还以为我今天晚上会吓得根本睡不着的。”流风一副头疼的表情,“我告诉你,我现在就立马想躺床上睡一个安稳觉。太累了,这垃圾里世界,累得我现在就想回家歇着。”
流风抱怨似的说了一大堆,江宛却恍若未闻,盯着窗外黑乎乎的景色说:“纸人又出去了。”
“昂。”
“只是不知道今晚,死得会是谁。”
他们似乎默认了第一晚必定会有人被刀的事,只不过问题在于。不知道死的人会是谁,而已。
流风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那儿黑咕隆冬的,什么光也没有。黑夜里唯一常亮的,只有灵堂门口的那两盏灯笼。即使到了深夜,也还一直照亮着院子,澹澹的光芒依稀映在窗户上,“放心吧,只要不是夏临就好。”
流风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丢下一句,又拖着沉重的身子上床了。
“太累了。我真的要睡了,江宛。”
江宛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恩。睡吧。有事我再叫你。”
流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抱着被子又沉沉睡了过去。
其实灵魂不需要休息,只是身为人时候的他们保留下来的习惯,到了夜里就一定要睡觉。但江宛不同,江宛每一次在里世界里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即使不吃不睡,也依旧非常精神。
也是因此,他能够十分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他。
流风眼皮子一闭,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迷迷湖湖的睡了一觉。天亮的时候,江宛伸手推醒了他。
“天亮了吗…”流风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困啊,睡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