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刹慌忙的向着传来剧痛的双腿看去,两道泵涌出的血柱在他的身下汇聚起一道粘稠的血潭。
两截熟悉的小腿胡乱的掉在后面,切面光滑的像是从诞生时就是这样长出来的一样。
“你似乎很想跑出去啊。”
白发少年慢悠悠的驾驭着雪白巨蟒道兽走到一言不发的竹刹身边。
【我还没有成为灵蛇国的国相!我不能死!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就有机会!】
“说到底,你也没有多么了不起,”竹刹一边用手掌撑起上半个身子,拖着残躯向着朱红色的大门挪去,一边嘲讽道,“你看看你什么身份,却因为夜巡那个大限将至的怕死鬼口中几句谎话成了他脚下唯命是从的家犬。”
白发少年面色微变,身上毫无装饰却用料极其高级的白袍被碧蓝色的风刃鼓荡起来。显然,竹刹的话狠狠的刺痛了他。
“你也就能在这个时候口出……”就算他不再对竹刹动手,竹刹也活不下去。
竹刹身上的伤势早就超出了一般养灵境界的修炼者能够恢复的底线,他现在之所以能够活着完全就是因为心里的那种不甘在死撑。
不愿意在听废话,白衣少年手掌轻轻抬起,呼啸的狂风于掌中凝聚,牵动着天空之上的浮云。
他要让竹刹死的干干净净,以一种连齑粉都看不见的方式。
可是在这个时候,竹刹反而哈哈大笑,露出了看透一切的表情。
“夜巡一定告诉了你什么才会让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我强杀在皇宫里,而这个理由,就是说我想造反,对吧!”
手中风刃停滞在半空中,脸上是厌恶的情感:“难道不是吗?我灵蛇国给了你多少!所有出身寒门的武将中,你是地位最高的!曾经还将百万兵马交予你手!”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有权有财你还不满足,还要奢望最后的封地!你说你没有反意,但你默许手下的将领偷偷跑去攻打白狐国就是证据!”
“确实,我不否认我对封地有很强的执念。但是夜巡他想要的东西远比我多得多!”
看到竹刹的表情不似作伪,白发少年挥手散去了停留在半空中发出阵阵蜂鸣的风刃:“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他夜巡的地位在人臣当中已经是登峰造极,可是他不满足,还要提拔他自己的儿子继承他的位置!”
“除此之外,他还总是灌输一些非常偏激的想法给夜王,一次次的在幕后推动他和灵蛇女王之间的矛盾。”
“最重要的是,他对你隐瞒了一件可以诛杀他九族的罪状……”
竹刹不断向后挪动的身躯已经瘫软的靠在朱红色的大门之上,深深的喘了口气,强烈的痛处让他嘴角都扯动了一下,然后他张开了口:
“当初先帝………”
竹刹每说出一个字,白发少年的眼角就撑开一分,等到竹刹猖狂的大笑着用怜悯傻子的眼神看着少年的时候,他的眼角都已经渗出血来。
还没有到等竹刹反应过来,他身后的朱红大门就哗啦一声被推开。
靠在大门上的他就像是一个滚地葫芦一样翻滚到一边。
微微发紫的天际下,密密麻麻的火把连绵不绝的火光照亮了门外的大街,冰冷的杀意针扎般刺激着竹刹的脑仁。
而那个此刻他心里最痛恨也最服气的男人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无力的将头靠在马车的框架上,低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专门选出来为他传话的士兵了然的点点头,高呼到:“罪人竹刹,毒杀女王,罪该万死,根据灵蛇国典,处以万箭穿身之刑!即刻行刑!”
弓弦被绷紧的铮铮交错在竹刹的耳边。
白发少年万般的纠结。已经闭关了快三年的他对于外界这些年所有的变化的了解都来自于夜巡一个人的只言片语。
虽然根据他自己对夜巡的了解,他不会欺骗自己,可是世事最不变的一点就是一切都是在变化的。
三年前的夜巡和现在的夜巡未必是“一个人”。而自己当初了解的夜巡也未必是真正的夜巡。
可是现在才想明白这些事情,将满脑子“大将军想造反”“灵蛇女王想独尊”的怒火放下来。
事情已经进展到不可不为的地步了。
灵蛇女王一死,竹刹现在被夜巡亲自找上门也不可能活下去。
如果他现在站出来保竹刹一命没准还能有机会,可是那样能够换来什么呢?
就算竹刹说的是真的现在又有什么用呢?先帝已经成为白骨一堆,夜巡的计划已经快要完成,夜王很快就会上位。
犹豫了半天,白发少年最后还是选择了漠视竹刹的死去。
然而,他的这个表现完全在竹刹和夜巡的意料之中。
竹刹笑得怜悯,夜巡笑得嘲讽。
在场最强的老祖宗就好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被锐利的眼光看穿了一切。
利箭的破风声已经响起,竹刹坐了起来,他身上那种为了活命伪装出的怯懦和卑微褪去。
剩下的是一个从寒门出发,从最普通的小卒子出发,最后成为了灵蛇国无数年轻人敬仰的大将军骨子里的顽强和潇洒。
“老匹夫!”
竹刹大喊,夜巡顿了顿,居然强撑着身体抬起了头。
“我还在。”
“这辈子你比我痴长几岁,这次我先上路,下辈子你给老子等着!!!”
利箭落地,鲜血溅射,土石崩裂。
失去了两截小腿和两只手臂的身躯笑着被钉死在地上,一直挺立着嵴梁。
夜巡闭上了眼,许久之后才睁开,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回答道:“好。”
至此,激进党风头无俩的大将军就这样被夜巡斩杀。
趁着士兵们清除道路上的阻碍的时候,白发少年脸色难看的走到夜巡身边。
他还没有说话,夜巡就已经先开口了。
“我不知道竹刹死前和你说了些什么,想来也就是那些东西。”
“重要吗?先帝是怎么死的重要吗?”
“最重要的难道不是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安排夜王上位最重要吗?”
“只要灵蛇国的江山还是在夜家的嫡系血传手中不就行了吗?”
明明夜巡现在的样子就是个奄奄一息的老者,然而白发少年此刻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被算透了一切的压迫感。
“如果你要是想的话,大可以在夜王登基之后杀了我。”
摔下这一句话,夜巡再一次闭上了眼,似乎刚才这一番话已经消磨了他所有的力气。
气势正旺的士卒们拉着夜巡的马车,直入深宫夜王殿。
白发少年默默的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勐地,无数风刃爆发,将他脚下的地面削成一个凹陷,而他自己则随着清风缠身的道兽消失在远方。
今天是林凡和夜姬进入圣地的第六天,而距离他们出来之剩下最后的四天时间。
不过只是一夜,皇宫里已经完完全全的变了天。等到四天之后,恐怕就只剩下无力回天的接受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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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滔天,火焰咆孝。
遮天蔽日的狐狸尾巴狠狠的在巨兽的身上横扫而过,刮下来一层显得很纤薄的肉层。
紧随其后的烈焰炙烤着暴露出来的皮下组织。
不断往外涌出鲜血的血管在这种高温下收缩变形,将已经有恢复迹象的伤势止血的同时延缓恢复。
而被狐狸尾巴卷起来的兽肉在被空中被拧毛巾一样旋转扭曲,新鲜的血液被榨取,掉落在林凡手心的树叶口袋里。
他的背后,像是这样的树叶口袋已经有小百来个。层层叠叠的被绑在一起,安置在云纹白狐的背后。
脚下的水面中,巨兽尖啸悲戚,浑身上下看不到一块好肉,全是被烈火烤的焦黑的伤疤。
相比一开始是惊天动地的体型,现在的它已经小了一圈。
“别送了,我等会儿再来啊。”
云纹白狐消失在天际,巨兽愤怒的拍打着水面,但是最后却默默的消失在湖泊的深处。
一去不回的身影似乎在告诉这个世界:
爱谁谁,老子不干了!哪有让水产去打“战斗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