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改革本就因新法而生,如果没有新法,司法改革不可能存在。
甚至可以这么说,司马光都不一定会给予这么大的支持,甚至于就不支持。
既然如此,就应该想办法,让事情回到正轨上来,有道是,这一山不容二虎。
就让二虎斗得你死我活。
因为皇庭定下的基调,必然也会影响到新法的执行。
他们这些官员可都不傻,王安石新法是要追求超级集权的,以权力去垄断,然后去敛财。
这也是为什么官员们始终给予公检法一定的生存空间,因为公检法是可以制衡这种权力。
如今官府都被公检法折腾的死去活来,你要不去折腾新法,你说得过去吗?
当然,这也是基于官员们在军费一事上面,惨败收场。
输得非常彻底。
他设计的是,用财政去向朝廷施压。
然而,却没有想到,朝廷反过来向他们施压,让他们去搞定这事。
这真的很让人无语。
他们暂时真没有勇气,跟皇庭作对,而且,与其自己冲锋陷阵,与公检法去斗,不如在中间挑拨离间。
这跟那些朝中大臣的思想是一模一样。
当然,到底是不是降利息,这个他们说了也不算,还得去游说那些大地主。
......
检察院!
“这皇庭到底是支持新法,还是反对新法?”
陈琪犹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本他们得知皇庭要完善高利贷的消息,也以为是在为青苗法铺路,但今日得知具体内容,又觉得是在限制青苗法。
官私一致,这是很要命的。
苏辙皱眉盯着那告示,沉眉不语,心里也在思索,他到底是哪边的?怎么每回都像似他在各打五十大板,也不对,差役法在汴京大获成功,可全是他的功劳啊!这么立法,对青苗法真的有利吗?而且,他并没有提及常平仓法?
“检察长...检察长?”
“啊?”
苏辙微微一怔,瞧了眼陈琪,随口敷衍道:“你们瞎猜什么,他现在可是皇庭庭长,他当然只是支持公检法。”
话一出口,他也愣住了,是呀!或许...或许他是自成一派?
......
而此时皇庭里面,真是处于一片祥和、轻松的氛围中。
经过此战之后,皇庭算是彻底在河中府站稳脚跟,没有人再敢轻视皇庭,主要是那些老爷们。
这军都能裁,办你一个地方官员,还会很难么?
最最最关键的一点,皇庭笼络了士兵们,张斐在来之前,就怕对方用兵变来对付他。
这是皇庭最忌讳的,也是法律最忌讳的。
故此在没有审种谔一桉时,他还是非常低调,对事不对人,明知那些盐官在里面动手脚,但他没有说要惩罚他们,更别提完善放贷条例,若是放在平常,那无疑就是要跟大地主们撕破脸。
这是他们的核心利益啊!
“蔡京!外面是什么情况?”
张斐很随意地斜靠在办公桌上,双手抱胸,向蔡京问道。
蔡京笑道:“学生不知他们私下是怎么说得,反正学生是没有听到什么反对的声音。”
叶祖恰得意道:“此时此刻,谁还敢违抗咱们的皇庭的法令。”
张斐瞧他一眼,“你切莫这么想,不是我们的法令,而是我们皇庭的依法判决。其实在宋刑统中有着完善的放贷条例,只是平时没有人将这些条例当回事。”
上官均道:“老师,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是否该见好就收。”
叶祖恰激动道:“你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当然是得趁胜追击。”
这二人性格也是迥然不同,叶祖恰有些傲娇,比较重得失,上官均性格内敛,比较重道德。
“你们两个就别争了!”
张斐道:“其实你们两个说得都对,既然要趁胜追击,又要见好就收。”
二人听罢,同时一愣。
“此二者可同时进行吗?”
“那得看是何事?”
蔡京突然道。
张斐偏头看向蔡京,“比如说?”
蔡京道:“马上就到了收秋税的季节。”
张斐笑道:“继续说!”
蔡京知道自己猜对了,立刻道:“这收税里面可是有着不少猫腻,我们可以偷偷放出消息,如折算法也适用于秋税,估计许多人就不敢乱来了。”
蔡卞眼中一亮,“兄长言之有理,这倒是一件利国利民之事,既能增加国库收入,又能减轻百姓负担,还能为我们皇庭博取百姓的好感。”
“放消息的话,就太过明显。”
张斐笑道:“只需要让警署方面,去官府问问,要不要帮忙,毕竟之前许多衙差都转到警署里面,收税是需要人手的。”
蔡京道:“看来老师早已经想到了。”
张斐呵呵一笑,“此事交给你负责,今年秋税能不能丰收,可就全看你的了。”
蔡京拱手道:“学生绝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张斐又向其余三人道:“你们三个也都别闲着,如今我们皇庭风头正劲,给我将法学院的人招满。”
“是。”
这时,一旁的许止倩突然递上几份文桉。
张斐接过来,往桌上一甩,“招生纲领。自己好好看看。”
便与许止倩出得门去。
上官均拿起一份文桉,小声道:“若单看老师的行为举止,可真不像似一个老师,咱们没那能力,可就别去学了,别到时在法学院里面闹了笑话。”
其余三人齐齐点头。
突然一道人影照进来,四人一惊,偏头看去,只见张斐又出现在门口。
“上官,忘记跟你说了,今天打扫的大娘身体有点不舒服,这会议室就交给你了。”
“是,老师。”
上官均急忙起身应道。
“有劳了!”
张斐点点头,然后再度离开了。
静了半响,确定张斐真的走了,四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上官均道:“老师是不是听到了。”
“这还用说。”
叶祖恰哈哈道:“我方才还见到大娘在前厅擦桌子。”
上官均狠狠扇了嘴一下,“我这张嘴啊!”
......
“咯咯!”
出得会议室的小院,许止倩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可真是小心眼!”
张斐一手揽着他:“我以为你会夸我听觉灵敏。”
“去!”
许止倩扭开他的手,“上官均说得没错,你这人哪里像个老师。”
张斐耸耸肩道:“所以我也没说他有错啊!”
许止倩偷偷翻了个白眼,又道:“不过这蔡京还真是有些谋略,竟然能猜-到你下一步的打算。”
张斐笑道:“开玩笑,我的学生能是什么好人吗。”
“这倒也是。”许止倩抿唇一笑,又道:“不过你这法子,能否真的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剥削百姓,以及让那些大地主交税吗?”
张斐道:“多多少少会有些效果吧。毕竟他们心里也在盘算,我们明年还在不在,都犹未可知,犯不着这个风口浪尖上被我们逮住。这就当是我送给元学士他们的一份小礼物,毕竟现在官府确实缺钱。”
忽听前面一人道:“你怎么就回来了?”
抬头看去,只见高文茵捧着一个小盆子,站在边上的小道上。
“放假!”
张斐走上前去,轻轻揽着高文茵,“故此早点回来陪陪你。”
许止倩翻着白眼道:“什么放假,偷懒才是。”
高文茵立刻道:“那你可别说陪我,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张斐诧异道:“夫人何时变得这般幽默了。”
许止倩笑吟吟道:“这不都是跟你学得吗?你的学生没个好人,那你的夫人......!”
话说至此,她当即闭嘴不语。
张斐呵呵道:“你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识啊!”
......
相比起皇庭的清闲,转运司则是人人忙得头昏脑涨。
如今压力却在转运司头上。
几乎所有人,包括蔡延庆,都指望着元绛。
他们是束手无策。
这军费是非常复杂的,这边要进,那边要出,这边要省,那边要支出。
要命啊!
“看来唯有故技重施了。”
元绛叹了口气,道:“将债务分成每月支出部分给那些士兵,如此一来,也能减轻裁军的负担,如果被裁士兵,恰恰又在索赔之中,至少每月还能领到相应偿还金,不至于一下断了生计。”
蔡延庆听得不禁眼中一亮,心想,就知道你们早就打算好了。
唐仲文道:“目前只是五百人,但以后可说不定了,咱们每年财政收入就这么多,除非朝廷拨款,否则的话,也难以应付啊!”
元绛道:“故此,我们还得想办法省钱和赚钱。”
“省钱?”
一干官员心中一凛,这是要减少我们官员的支出吗?
元绛直接道:“放心,不会减少你们的俸禄和待遇。”
大家立刻松得一口气。
元绛道:“我仔细看过近年来三司的账目,发现其中混乱不堪,从而导致,转运司无法清楚的知道,仓库里面的情况。
之前那些发给士兵们的烂布,便是因此而生。
故此,首先,我们要重新规划整个转运司的账目统计,如钱帛盐铁茶粮,必须向转运司申报。但如,驿料、作院欠负、修造、竹木、杂物、舟船、柴炭、修河物料、施利桥船物料、车驴草,则无须向转运司通报,归为地方财政。”
韦应方问道:“这...这咱们能做主吗?”
财政大权,朝廷非常看重的,咱小小转运司能做主吗?
元绛突然爆发道:“那朝廷就换人来啊!”
韦应方吓得一惊,这才想到,元学士还憋着一口怨气啊!
事到如今,你还要演吗?蔡延庆赶紧出来打个圆场,“元学士,稍稍气。”
“我没事!”元绛懊恼摆摆手,又深吸一口气,才道:“如此一来,三司就能够准确知晓量比较大的货物的具体情况,正好朝廷刚刚颁布均输法,我们也能借此法,贱买贵卖,这其中不但会有利润,还能减少支出和消耗。”
在坐官员是纷纷点头。
为什么那些布会积累那么多,就是因为转运司也不清楚具体情况,账目太庞杂,很难清楚的知晓,如果就是那些大宗商品,那很快就做出调整,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元绛又道:“此外,之前我们决定发放盐债,还有盐钞,再加上朝廷让我掌管常平仓,主持青苗法,我打算将这些整合在一起,以盐钞、盐债、常平仓为本金,用于放贷、货物买卖,从而赚取利润,用于支付所欠之款项和盐债所要支付的利息。”
这回蔡延庆先傻了,如果将这一切都合在一起,简直超级财政系统。
这真的能行吗?
他尚且如此,韦应方就更是傻眼,这比方才那个账目还恐怖一些,呆呆地问道:“元学士,这...这能行吗?”
元绛又激动起来了,“那就让朝廷换人,我就只有这个办法,我刚刚上任,就给我如此庞大的债务,要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不如回家养老去。”
蔡延庆勐然醒悟过来,心道,这一招可真是妙啊!先利用拖欠军费,让朝廷下令对我们施压,然后再用此事,反过来威胁朝廷。真是高手啊!
他激动差点开口叫好!
韦应方也反应过来了,但是在他们看来,元绛这借力打力,你扔给这么大的债务给我,那我就要权力啊!
你不给你换人,看看谁敢接盘。
高!
他们甚至都忘记,他们打算利用公检法去对付青苗法!
韦应方他们拱手道:“元学士此招,可真是高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