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话音刚落,就瞧见段怡同苏筠动作整齐的低头,然后呸呸呸了起来。
见他呆若木鸡,段怡赶忙一勾手,将老贾按弯了腰,“你赶紧呸呸呸!老小老小,老头子等于小孩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老贾心中五味杂陈,他是该感动段怡同苏筠舍不得他死,还是该怄气,到了呸呸呸的时刻,段怡还在刺他!
他弯下腰,呸呸呸了三口。
然后又直起身子,认真道,“我真的不是老头子!”
段怡见他真恼了,噗呲一下笑了出声,“一点儿都不老,洪湖里的莲藕都没有你嫩!瞅瞅这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城东头的豆腐西施,刚做出来的豆腐脑!”
“同我还有苏筠走在一起,那买糖人都要巴巴围上来,说两位给你小侄儿买一个不?童子都欢喜得紧。”
老贾听到豆腐西施那儿,简直就是心花怒放,合不拢嘴来!可越听越不是个事儿!
他气呼呼的看向了段怡,“你啷个不说,我是个奶娃娃!”
那边的苏筠一听,恍然大悟,“原来你不喜我唤你奶父,喜欢我唤你娃儿!”
老贾打段怡打不的,苏筠他可忍不住,抬手就朝着苏筠锤去。
段怡瞧着,摇了摇头,朝着默默在旁等候的韦勐行去。
这西平城大门一开,段家军犹如勐虎下山入了羊圈,在众人尚且意犹未尽的时候,那西平军便一个个的撂下了武器,跪地投降。
倒叫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分也得不了轻松。
段怡下了城楼,翻身上马,朝着西平城中进发。
城中的百姓见陌生大军来袭,一个个的都藏在屋子里,无人敢出门来。街市上空荡荡,除了穿了甲衣的兵士,连鸡狗都见不着。
陇右地大,西平城也同南地城池不同,显得格外的宽阔粗犷。
大军一路朝着那李氏宗族行去,这西平城虽然是陇右道治所所在,但节度使府反而闲置着犹如空壳,真正的第一府,乃是那李府。
那李家门前,如今挂着白幡,搭了灵堂,门房腰间系着白布,见到大军前来,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段怡翻身下了马,那边韦勐大手一抓,直接将那门房提熘了过来。
“李光明不是有八个儿子么?死了一个李泰,还剩七个。这会儿杀父仇人登门,怎地不见他们出来喊打喊杀?”
那门房瑟瑟发抖,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子。
他连头也不敢抬,结结巴巴地说道,“都都都死了……”
段怡皱了皱眉头,那头老贾已经跟了上来,听到这话,握着长枪,站在了段怡旁边相护,“怎么会都死了?莫不是那李增埋伏在内?”
苏筠被捶了一通,正在揉着脑袋,闻言长枪一指,直接架在了门房的脖颈上。
那门房地头,恨不得栽倒到地上去,他忙道,“不是不是!是李西酉……李光明死了之后,李老爷想要大郎……也就是李光明的长子继承陇右。”
“可是李西酉突然发难,对外是说李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恸难当,是以中了邪风身亡。李家七子孝感动天,自戕给李光明殉葬……”
“实则是李西酉屠尽这一房人,直接抢了家主之位。”
段怡无言以对,朝着那李氏宅院行去,一进去便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儿,在那院中,黑压压的一片,全是棺材,排队等着下葬。
放眼看去,那灵堂之上,摆满了整整一排的牌位,令人瞧着心生胆寒。
段怡瞧着摇了摇头,“什么世家大族,狗都不愿待。那李西酉死得轻松,倒是便宜他了!”
大院子中,李氏族人皆匍匐在地,听着段怡的话,吓得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段怡正要走,却是听得那门内传来的一阵拐杖声。
从那灵堂之内,走出了一个老妇人,她穿着一身澹紫色的裙衫,身上披着同色地披风,头上同样素净得很,只插着三根白玉簪子。
这老妇人气质卓绝,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头发花白,却亦是颇为貌美。
在她的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拐杖,那拐杖上头,立着一只黑鹰。
那鹰眼灵动,看上去气势骇人。
在她的身后,站着两个穿着甲衣的武婢。
段怡瞧着,颇为羡慕,瞅瞅瞅瞅,这才是能够带上战场的宠物好吗?不像她家灵机,除了可爱,简直是一无是处!
那黑鹰像是感受到了段怡的视线,凶狠得扑腾了两下翅膀。
“老身名叫罗素锦,乃是李增的母亲。我的名字,想必段将军来时,已经听人说过了。虽然坠于风尘,但老身曾经也是将门之后。”
“我父亲从前,便在安西都护府领兵。老身今日前来,一来这姓李的到底是我儿生父,他如今遭人杀害,我儿镇守西关,片刻不能离开。老身理应替他前来上一炷香,送他一程。”
“二来,也是想要见见段将军。世族蛮横,瞧不起女郎,可今日段将军攻城,老身全然瞧在眼中。这天底下,既然有废物男子,自是有傲世的女儿。”
“若是老妇人有将军这等本事,又再晚生上几十年,亦是想入将军麾下,做上一回女先锋。”
那罗素锦说话不徐不疾,颇为有力,段怡认真听着,并未打断,只等着她的后话。
“段将军受顾老将军教导,自是知晓我边关人心中所想。老身同儿子李增,从未想过要来抢这陇右道,更是没有想过,为将我们扫地出门的姓李的人报仇。”
“都护军愿意全军归降,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让他们继续镇守西关,我儿李增便是死,也只愿意死在抵御外地的战场之上!”
罗老夫人说着,拐杖重重地跺了跺地,有些激动了起来,她抿了抿嘴唇,强迫着自己镇定了下来。
“为此,老身愿意随着将军去襄阳,以为人质。我儿李增,无儿无女,只得我这老母亲。他断然是不会弃我于不顾,抛下西关,与将军作对。”
说到这里,那罗素锦颤颤巍巍的领着身后的武婢,跪了下来。
她将双手举过头顶,朝着段怡,递上了归降的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