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怡皱了皱眉头,“都护府?大周西面,原本有安西,北庭,保宁三大都护府。其中安西北庭皆归于陇右道,而保宁都护府,则是设在剑南道。”
“可周天子式微,朝廷这些年动乱连连,都护府形同虚设。就那剑南道而言,那西面抗敌的,可不是保宁都护府,而是剑南节度使顾从戎。”
“这陇右倒是稀奇,像那外室似的,还躲在外头偷偷生了个儿子不成?”
段怡颇为疑惑,她长在剑南,同顾从戎一道戍边,可当真没有听闻,如今还有什么都护府。
“当真叫主公说中了!”程穹的目光有些诡异。
“李老爷子有个外室子,名叫李增。这李增的母亲,乃是落魄的将门之后,家中落难之后,她便做了那官妓。”
“后来生得儿子李增。李家自诩门第高贵,嫌弃李增出身低贱,并未将其系在族谱之上。这李增能文能武,本事不输李光明。”
程穹说话的声音宛若潺潺小溪流,不徐不疾,比祈郎中说话,不知道要中听到哪里去。
“庶子盖过嫡子,李增长大之后,便成了那李老夫人眼中钉,心腹大患。那李增的母亲,是个有智慧的,便同李增一道儿,主动离了西边,去了边关镇守西线。”
“天下大乱之后,李光明做了陇右之主。李增虽然没有出来捣乱,但却是默不作声的将自己府门之上的匾额,换成了都护府,又将手下的士兵们,唤作都护军。”
段怡眯了眯眼睛,“李光明手握重兵,为何不先平了李增?”
程穹摇了摇头,“李光明倒是想,可是一来,他若是杀了李增,便需要分兵镇守西关;二来京都告急,天下群雄齐聚京都,跑得慢一些,生怕少分了一杯羹。”
段怡听着,笑了出声,“他跑得倒是快,直接一头扎进了坟墓里。”
说话间,那西平城已经近在迟尺。
段怡撩起了马车帘子,一跃而起,跳上了马背。
那边的苏筠同韦勐瞧见她出来,眼睛亮得像是七八月的太阳,刺目到流泪。
“段三,你可算出来了!程穹就是话多,叽叽喳喳个没完!管他什么西平军还是都护军,咱们一枪一个,还能怕了他去!”
苏筠抬着下巴,手中握着一杆写着段字的大旗,见段怡上马,将那大旗摇得呼啦啦作响。
“再摇上头的段字都要被你摇掉啦!”
苏筠一个激灵,忙住了手!紧张地看了看那大旗,见上头贴着的布的确翘起了一个角,他愤愤的转动着脑袋,四处寻找,一下子就寻到了骑着战马领着兵的老贾!
“你这个抠子!当初咱们出剑南,关老爷子是给了你多少布,你还没有贴完!”
老贾充耳不闻,对着苏筠露出了一个挑衅之色。
苏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这是银钱用在刀刃上,要给段怡攒国库。
苏筠先是要恼,可瞧见他那眼神,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说起来,他可是老贾一手带大的。
“看到你是我奶父的份上,就不同你打架了。”
不远处的老贾,脸瞬间抽搐了,他嘴唇轻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奶……奶什么?小王爷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都没有成亲!”
周遭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贾见段怡亦是笑得前合后仰地,恨不得冲上去,啪啪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他怎么就那么嘴欠,非要嚷嚷出来!
奶父?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打死苏筠这个“不孝子”!
段怡瞧着,笑了出声,“今儿个这攻城,便看老贾的了!”
那军中壮汉们一听,顿时笑着嚷嚷起来,“苏筠,苏筠,我可以当奶兄!我可以当奶叔!要不叫奶爷也行!”
老贾涨红了脸,领了段怡的命令,朝前调整了阵营,到了最前头的地方。
他看着前头奔跑的段怡,苏筠还有韦勐,心中复杂不已。
遥想当初,在剑南的时候,韦勐还不在,他同苏筠还有段怡三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并肩作战的。到后来,段怡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他年纪不轻了,比潜力远不如苏筠,比天赋亦是不如韦勐。
段怡军中,能够打头阵的人很多,可是能够沉稳下性情,在中后方的人却是格外的少。
他行得更慢了,若是手中拿个拂尘,那就是活脱脱的大内总管。
虽然知晓这于段怡而言,于他自己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怀念。
老贾感受着跑在最前头,迎面而来的风,瞧着段怡同苏筠,一如从前的神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轻地勾了勾嘴角。
“你就仗着主公宠你,你就嚣张吧!”老贾没好气的冲着苏筠说道。
苏筠挠了挠头,“从小照顾我的妇人叫奶娘,你也照顾我……那不是奶父是什么?”
老贾一愣,若不是骑着马,他一个脑瓜崩已经敲到了苏筠的头上。
一旁的段怡哈哈大笑,对着老贾拱了拱手,“恭喜恭喜,喜得贵子!”
老贾涨红了脸,一声哀嚎,“我比你们,老不了多少!真的!”
那城楼之上的西平守军,远远得瞧着的,便是这般的段家军,像是一群疯子骑着马,哟嚯的叫着,要将一切都塌成平地。
段怡竖起了手中的长枪,大军瞬间挺直了前进。
她仰头一看,瞧见那城楼之上的中央,站着一个山羊胡子的小老儿,他生得干瘦干瘦的,皮包骨像是干尸一般,蜡黄蜡黄的。
他一脸阴郁,周遭的弓箭手,一个个的都拉了弓,只待他的一声令下,直接箭如雨下。
在弓箭手的间隙中,摆着一架架整整齐齐的投石机。
“不都说李氏乃是世家大族,人丁兴旺,光那李光明,都有八个儿子么?看来传言有虚啊!这是无人可用,把哪个棺材盖子凿开了,将里头的干尸刨了出来?”
段怡瞧着,笑吟吟的朝着城楼上看了过去。
“陇右李西酉,段将军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口齿伶俐。李某不才,的确是无人可用。不像段将军,光是裙下之臣,便能够替你打出一个江山来。”
“若段将军是堂堂男儿,我李氏投降,奉你为主未尝不可。只可惜女人怎么做得国主,我李西酉今日若是降了,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