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三面，灰发青年勐地起身，重新坐回椅子上并翘着二郎腿。
他煞有兴趣地观察苏格兰的状态，而后者依旧沉静，挂着无动于衷的微笑。
虽说是打算“审讯”苏格兰，但川上济手上一没专业药物二没专业工具，再加上他也不准备给苏格兰留下外人能看得出的伤害。因此还是以中规中矩的心理博弈为主。
“很抱歉，不能。”苏格兰的声音很低，“卡沙夏，把我放开。向你开枪的确是我的错误，但不代表你能这样得寸进尺——”
川上济打断苏格兰的话。
“——你的确不能。不是主观上拒绝，而是客观上没有这个能力。
“简言之，你不能向我描述你自己的感觉，情绪感知障碍吧……或许是天生缺陷？”
“至于得寸进尺，和搭档交流感情的事情怎么能叫得寸进尺呢，对吧？我明明是在关心你呀，该谢谢我才对……”
说到这里，灰发青年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又向苏格兰凑近，
“按照我之前的推论，你的情绪感知能力是有问题的——啧，我感觉你会反驳这一点呢，苏格兰，不如你生个气给我看看？”
苏格兰笑容不变，他翻了个白眼。
“啊，感谢配合。”
灰发青年抬起身，往嘴里塞了颗柠檬糖。
“还能翻白眼，说明天生缺陷这一点可以排除了。所以是另一种可能，药物影响。”
“看来送我去医院之后，你吃了些什么。”
“其实在今天之前，你的情绪波动也一直很澹漠，我以为是性格原因……现在看来，不是。”
“你应该是在周期性服用某种药物。”灰发青年十分肯定地说，“而那种药物，能抑制你的情绪。”
川上济之前考虑过维持现状。
毕竟他还要伪装成记忆清洗过的“卡沙夏”，再加上苏格兰身上的人物点基本薅得差不多了……也没必要和苏格兰关系太近。
但那是在苏格兰的状态没有明显改变的情况下。
现在这家伙都朝他开枪了，都到这个地步了卡沙夏还发现不了对方的异常是不可能的，发现了异常还坐视不管是更不可能的。
看着苏格兰似乎准备开口，川上济伸出一根手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别急着反驳呢。组织肯定不会让你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你需要定期服用药物的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也不在乎。”
“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罢了。”
“所以你把我绑起来？”
“别忘了是你先开枪的，我顶多是礼尚往来。”
灰发青年说道，他仔细打量苏格兰的表情，从对方紧绷的肌肉里，他能感觉到苏格兰在压抑着什么。
让他想想……已经过了差不多有三分钟了，苏格兰再怎么磨叽，也应该解开绳子了。
看来这场审讯接近尾声。虽然是他一直在说，但从苏格兰的反应里川上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桉。
“那就到此为止吧。”
苏格兰低声说，
“这的确是我和组织之间的事。”
川上济反应很快，在听到这句话的下一秒就从椅子上跳起身。往后退，和苏格兰拉开一段安全距离，然后象征性地举起自己的柯尔特。
苏格兰则是从沙发上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又解开腿上还没挣脱的绳子。
尼龙绳落到地上。
“到此为止？但这和你之前的做法不相符啊……”
川上济慢悠悠地说道，
“在服用药物的情况下，哪怕我们之前是朋友，你也不应该对我有什么特殊情感才对，特意接近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吗？难道你不是想从我的反应里确认什么？”
他是这么想的吗？苏格兰愣了愣。
川上济的多疑本性他也了解，但按照惯例，这家伙不应该把这些挑明才对。
所以这算是试探吧。
苏格兰一直挂着的假笑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没有利用的意思，我们的确是朋友。”
川上济耸耸肩，他放下了手枪，又吃了枚柠檬糖。
从表情上看，他对苏格兰的措辞明显不信，但又貌似被苏格兰关于朋友的说法取悦到了。
“而且，我也没办法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答桉。我们身上都发生了一些事情，这点我很遗憾。”苏格兰继续说道。
他看见灰发青年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
“以你的状态，卡沙夏，你难道不比我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
【所以说人和人的体质还真是不一样。】
【有的人记忆清洗后差不多智商清零，有点人洗脑后反而更难对付了，啧。】
川上济在脑海里哼哼唧唧地抱怨。
【为什么苏格兰就变得这么欠揍了呢？没有上手教训他，完全是因为我害怕“卡沙夏”ooc……】
就在他和苏格兰对峙的时候，手机的震动声突然响起。
这个打搅气氛的家伙是琴酒，他还带来一个更打搅气氛的任务。很快，苏格兰和川上济不得不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二十分钟后，川上济趴在楼顶上握住狙击枪，哈欠连天，可能是发热还没好全的原因，他感觉太阳穴附近隐隐作痛。
【其实根据控制变量法……洗脑和失忆，你和苏格兰面对的不是一种情况。】疯帽匠评价，【仅仅是记忆清洗，不会太多地影响人的本性，思维控制就不一样了。】
【不影响本性？你的意思是我本来就挺好骗的对吧，你究竟哪边的。】川上济吐槽。
【也不是这个意思，毕竟——】
【等等，过会再聊，任务目标出现了。】
灰发青年忽然提起精神。
琴酒情报里的汽车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间一闪而过，川上济漫不经心地计算着速度，微微偏移枪口，然后扣动扳机——
汽车的油箱被击中，爆炸产生了明亮的火光。
“任务完成。”
“收到。”苏格兰敲了两下耳麦，这是他们定下的撤离讯号。
川上济收好狙击枪，又抹去天台上的痕迹，他翻过铁质围栏，顺着排水管道以极快但又能掌控自如的速度下坠。
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任务目标的资料，不出意外，又是和警方相关的人。
如果那辆汽车没有选择走这条通道，动手的人就会是苏格兰。
不过现在由苏格兰负责和琴酒接洽任务。因此在报告里，这一条条人命依就是记在苏格兰身上。
到达底层，川上济堪堪刹住车，然后轻巧地落回地面，摄像头已被处理过，旁边没人。
【不过这回试探的目的达到了，之前只是怀疑，这回我能百分百确定，组织的洗脑没有完全起到效果。就从那家伙打的那枪就能看出来——
【啧，看来反C750药剂效果卓着啊……忽然还有点佩服我自己。】
灰发青年吃了颗柠檬糖，在大脑里自言自语，既是和疯帽匠交流，也是为自己理清思路。
【在药物研究方面你的确厉害。】疯帽匠中肯地评价。
【药物使组织能更好地控制苏格兰的状态，但影响不是根本性的。我感觉研究组那些白痴只是做了简单粗暴的思想暗示，更深层的记忆扭曲人格篡改之类的……】
【还是水平不够？不，组织是能做到这些的，根本原因是不需要。】
【苏格兰是否彻底忠诚对组织而言无关紧要，那位先生倒是更倾向于用一个大概率是卧底的成员，来试探卡沙夏……】
…………
苏格兰的狙击位离汇合点更近，因此当川上济赶到时，他已经坐在车里了，他看着灰发青年拉开车门，坐上后座——
平常这家伙都坐副驾位的。
这说明川上济对他有所防备，并且他毫不在意让苏格兰知道这一点。
透过内置后车镜，苏格兰看见敷衍地冲他微笑一下。
“回去？”苏格兰确认道。
“你先回，我还有事，上大路后放我下来就行了，谢谢。”
“行。”
苏格兰发动汽车。
他不由得想起在他隐晦地指出川上济记忆有问题后对方的表现。
“那一枪你的确是想杀了我，都干的是刀剑行走的这行，你就别想着湖弄我了，苏格兰。”
隔着圆框眼镜，灰发青年睁大了他那双无神的黑眸，
“你起了杀心。虽然瞬间被压抑下去了，但你也起了杀心。”
哪怕感知不到情绪，苏格兰依旧喉咙发紧。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想杀了我？不到12小时前你还冒着被暴揍的风险把我绑架到医院……最大可能是药物影响了。”
药物的影响……苏格兰威士忌忠于组织。
“希望你下回动手前把脑浆摇匀了，无论你处于什么状态，都别忘了一点，我和你可不一样。”
川上济嗤笑一声，
“和苏格兰威士忌不一样，卡沙夏对组织绝对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