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里没监控,那位先生的人也还没来,因此他可以稍微放松点,表现得不那么像个因内心冲突而迷茫无措的小菜鸟。
虽然如此,川上济的太阳穴还在在一突一突地胀痛,这让他眼前冒起重影。
记忆忽然回归,饥饿,失眠的痛苦接踵而来,这点对他而言微不足道,和成功存档的喜悦比起来微不足道。
只是雨雪的冲刷冷得要命,而为了不ooc,川上济还不能找个地方躲着,他需要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等待那位先生到来。
他成功了,那个系统的方法有用。
【记忆存档】的使用是需要人为设置开关的。
简单比喻一下,它的机制和干某些破事时设置的安全词类似。只有在满足特定条件后,被存储的记忆才能回归。
而川上济设定的条件是:系统识别的关键人物喊出他“川上济”的名字,姓氏“川上”也可以。
川上济一开始就打算以失忆的状态度过被那位先生监视的新手期,无论如何,真实的要比演的更有说服力,假戏真做才能忽悠过去。
因此,这样设定系统经过了川上济的多重考量:
首先,能接触到系统设定的关键人物,说明他已经脱离新手期和那位先生的全方位控制;而且川上济拿不准自己恢复记忆时会不会有什么异常反应……而关键人物要么目的不纯,要么就根本不是酒厂人,在他们面前暴露不对劲也更安全。
而且能遇到喊他真名的关键人物,说明大概率不是在执行任务,就不会出现和人激情对狙时忽然恢复记忆的尴尬情况。
不过按照惯例,每次清洗记忆后那位先生都会让他切换地图,也就是说川上济在能胜任“卡沙夏”的身份后会离开日本。
这样带来的问题就是他不一定能及时遇到关键人物,但总比提高在那位先生前暴露自己没有失忆的可能性要好。
不过现在稍微有点偏差,因为宫野明美的原因,川上济提前恢复了记忆。这就……
让川上济感觉有点丢人。
因为回想起来,他发现他失忆后的每一天几乎都在犯蠢。最近的一次犯蠢就是执行完任务后在莫得任何规划的情况下跑了。
太他妈蠢了,为什么失忆会影响智商啊。
川上济没忍住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
不过像这种差不多性质的蠢事他上次新手期也干过,根据思维特性,估摸着上上次新手期也干过,因此应付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
在淅沥的雨声里,川上济听到了逐渐逼近的汽车轮声。
那位先生来了,
…………
那位先生的视线透过连绵的雨幕。
卡沙夏把自己蜷缩在长椅上,黑色的风衣粘在椅子上更像是某种污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污渍。灰发青年肯定听到了汽车的声响,察觉到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但依旧无动于衷。
没有慌乱,也没有想跑的意思,也没有抬头看向他们。
因此,这样越轨的举动比起叛逃更像是在闹脾气,还需要他这个监护人专程跑过来哄。根据埋在体内的定位器,卡沙夏在跑路的时候也没有专程调偏僻的地方,而是由着性子随波逐流。
闹脾气就按闹脾气的方法处理,若卡沙夏不配合就再清洗一次。那位先生想。
这点其实很讽刺,失忆后的卡沙夏的确会对杀人有着排斥心态。
“卡沙夏。”那位先生喊道,“卡沙夏!”
汽车被停到路边,停到灰发青年面前。坐在后座上的先生摇下窗户喊着灰发青年的名字。雨声有点大,于是他取下自己戴着的呼吸面罩。
他呼吸到冰冷而潮湿的空气,这让他不由得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听到他的咳嗽声,灰发青年终于抬起头。
他的金边眼镜掉了,纯黑色的眼眸大而无神,更似极深的,无光的海底,万顷之下收容着不同生物的累累尸骸,带着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那位先生很难从中看出卡沙夏的情绪,但是这样的场面他已经应付过多次,因此轻车熟路。
只有爆发出来了才能解决。
那位先生其实有意识地在加速这个过程,把握着灰发青年一步又一步沦陷的节奏:
让卡沙夏近距离执行任务,远程狙击,直至把屠刀对准无辜者……
今天发生的事情,算是在那位先生的意料之中。
“先生,您来了啊……”卡沙夏试图勾起一丝微笑,但不成功,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那位先生刚好听得见。
“怎么一声不吭地跑了?”
“没什么,只是我有点不想干了。”灰发青年语调平静,“忽然发现,成为卡沙夏也没我想得那么好……所以先生会放我走吗?”
“你就是卡沙夏。”
“所以先生会放我走吗?”卡沙夏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不会。”那位先生很干脆地说,“我是你的监护人,需要对你负责。如果——咳咳咳咳咳——!”
冷空气让他的喉管发疼,那位先生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呛咳。勉强平静下来后,他从灰发青年的眸子里能看见担忧,但对方在尽力克制。
“但是我有点想离开,先生。”卡沙夏小声说。
“若真想离开,我也不是不能同意,但是离开意味着死。组织对你而言不是束缚,而是庇护。在离开组织后,来找你寻仇的人会源源不断,你活不过三天。”
活不过三天这种说法很明显就是扯谈的,以川上济的能力,哪怕是在被整个组织追杀的情况下,只要他不愿意也没人能找到他。他不跑只是因为他没兴趣跑而已。
但是对失去记忆一切清零的卡沙夏而言……嗯……
灰发青年明显是被唬住了。他没说话,怔怔地看向那位先生,后者脸上还留着呼吸面罩的压痕,这个老人的脸是不健康的青白色。
“是不适应任务吗?”那位先生又说道,“这件事可以谈,先跟我回去好吗?”
卡沙夏依旧没有说话,他轻轻点头,又迟疑着摇摇头。
“听话,卡沙夏。”那位先生的语气加重,“外面太冷了,我们先回家。”
灰发青年依旧没动。
“听话,先回家。”
…………
可能是“回家”这个字眼打动了灰发青年,卡沙夏没有负隅顽抗,他打开车门,坐到自己的监护人旁边。
在接触到暖气后反而打起寒战来,灰发青年脱下黑色风衣,裹上厚厚的毛毯。虽然裤子和衬衫也是湿哒哒的,但这样好了很多。
“你风衣里就只穿了件单衣?”那位先生不赞同地皱眉。
嗯,要风度不要温度。毛衣穿了会影响行动,主要是会影响酷,反正执行任务只有一会儿,剩下的时间他都可以缩在开了暖气的车内。
而且穿毛衣这件事……失忆时的卡沙夏嫌麻烦;找回记忆的川上济……同样嫌麻烦。
那位先生拧开自己的保温杯,递给卡沙夏。
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咖啡。不用想就知道多苦,之前在南洋大学喝美式咖啡的记忆让他根本不愿尝试。而且按照卡沙夏目前的心态,川上济也不会喝咖啡。
“先生……我总是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很像是在进行情感操纵。”他接过咖啡杯,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