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的时候,便宜监护人——或者说那位先生把卡沙夏叫出来,一起去散步。
这么个能外出侦察环境的大好机会卡沙夏自然不会放弃。收拾好后灰发去年离开自己的房间。
不过散步时,那位先生敏锐地察觉到灰发青年的不快。
说实话,以卡沙夏带着点鬼气的长相,挎着个脸的时候,特别像是想咒人的鬼娃娃。
“被自己耍了?”那位先生问道。
“您怎么知道——好吧,的确被自己耍了。”
卡沙夏回答,后知后觉地想道这种记忆清洗后的康复训练对他而言很新鲜,但对那位先生而言已经经历过四次了。这估计也是先生能完美预判他的举动的原因。
也就是说,便宜监护人旁观他被自己耍了好多次!然后对此保持沉默!
“没办法,之前没失忆的你可是再三拜托我,务必不要揭穿自己的技俩。我总不能厚此薄彼,于是答应他了。”
那位先生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缓缓说道,
“往好处想,你也没吃亏啊,卡沙夏。你只是被戏弄了一下,而为了戏弄你的人可是耐着性子写了五六万字的废话。”
没错哦……
写那玩意可比读那玩意费事多了,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对,之前写前言的人也是他自己啊!
这是个哲学问题,所以他究竟是也没吃多大亏,还是大亏吃了两遍?卡沙夏一时陷入混乱。
不得不说,这个时间段的卡沙夏逗起来是最好玩的。看到灰发青年的表现,那位先生轻笑一声,开始了恶魔低语:
“你也可以同样用这种手段来戏弄下一个,比如说在前言里加一些东西,确保下一个卡沙夏看得更不知所云。放心,我是绝对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卡沙夏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但被戏弄到的怨气又让他对这个主意十分心动……
犹豫了两秒,他决定莫得良心一次,就按前言的建议,没必要把过去的卡沙夏和未来的卡沙夏当成自己。
……说不定那篇前言就是这么一步步地变成快六万字的。
“虽然听上去有点缺德……但您真的会帮忙保守秘密吗?”
灰发青年问道,努力装作对这个主意并不心动——事实上他对往前言里再加些什么东西都想好了。
“当然。”
卡沙夏重新高兴起来,他步履轻快地越过面前的碎石小路。他们现在处于一栋超大型豪华疗养院间,那个给卡沙夏用作“初始诞生点”的房间只是疗养院的冰山一角。
疗养院周围风景优美。不过冬天的夜色降临得很早,精心布置过的树木花草在暮色下变成了绰绰的鬼影。虽然暗,但是有灯,能看得清路面。
那位先生已经感觉得到疲惫了。
他的身体不支持长时间的运动。不过刻着乌鸦花纹的手杖,能让他的步伐在这种时候也能充满风度。一代卡沙夏的药剂虽然能干预他的基因缺陷,但依旧不能根治。
现在的这个卡沙夏则精力充沛,并看上去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心。
他跑到了那位先生的前面,在脱离后者视野后再返回来。一开始灰发青年的步伐还有些声音,之后便悄无声息了。残留的肌肉记忆能保证卡沙夏是天生的潜行者。
绕着疗养院走了一圈,在那位先生面前出现了一排楼梯。
十几阶,每阶之间并不高。但以他的身体状况,肯定不能像卡沙夏那样如履平地。
卡沙夏则站在台阶最上面观望,他似乎想下来,眼神中的担忧和关切相当直白。
“不需要。”那位先生说道,“虽然我现在身体状况不好,但也没到需要别人搀扶的地步。”
他的语气有几分冷。卡沙夏于是听话地站在最上面,看着他艰难地向上攀登。
快到顶端时,灰发青年还是忍不住伸手拉了自己监护人一把。
“抱歉,先生。”卡沙夏笑得一脸无辜,带着几分狡黠。
那位先生没说话,拍了拍灰发青年,示意他们要回去了。这回卡沙夏没有走在前面,而是不急不缓慢地跟在他身边。
那位先生在心里叹息一声。
哪怕有失去记忆的隔阂,在这个阶段获得卡沙夏的信任也基本上不需要任何成本。
没受过训练的卡沙夏很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通过各种小细节,一天不到的时间那位先生就能让灰发青年接受他这个监护人。
而在这个阶段过后,那位先生再也不会有此机会。
…………
卡沙夏回到自己房间。
他先在床上滚了滚,那本涮了他的前言还放在床头,《格林童话》被还回那位先生的书架。枪则塞到了枕头底下,在他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床头柜上放着那枚记录了他所有记忆的U盘,问题是先生给了他U盘但没给电脑——
理由是现在太晚了。他希望灰发青年能养成良好作息,而不是通宵,反正明天有得是时间看。
事实也的确如此,卡沙夏知道自己肯定会忍不住连夜将那些记忆看完。
面对这种关心卡沙夏也不好拒绝,他甚至喝了根本没兴趣喝的纯牛奶,那位先生热给他的。这让卡沙夏感觉自己在被当成小朋友照顾。
“感觉有点难应付啊……”
灰发青年轻声呢喃,他盯着花纹繁杂精美的天花板。
废话连篇的前言其实除了浪费他时间还是起到了别的作用:
它潜移默化地在卡沙夏心里留下了记忆清洗的合理性;并在字里行间和那位先生的依赖和熟悉里,让他有了监护人的概念。
那位先生用得是阳谋。
“无论是对清洗记忆这件事毫不遮掩,还是之后亲手把防身的武器递给我,都是计算好的呢。”
“包括亲手做的晚饭以及散步,故意在我面前展示自己衰退的体能……”卡沙夏自言自语,“先生想获得我的信任,甚至是在示弱。忽然有点受宠若惊呢。”
出去散步时卡沙夏也观察了情况:
他目前所在的疗养院并不是戒备森严的地方,甚至离市里不远,能看得到点点灯光。
他若想跑,凭大脑里残留的那些知识轻而易举。
所以说,那位先生虽然在用阳谋,但态度是真诚的。卡沙夏发现自己的确很难拒绝这样一位监护人——
他能看出先生是真的关心他,虽然可能隐瞒了什么。
“如果综述能记录我之前的全部记忆,那失忆对我的影响,并不算特别大……或许可以对家人宽容点?”
虽然如此,那篇乱七八糟的前言还是让卡沙夏有些在意……又在床上打了几个滚。他不情不愿地下床,去浴室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