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一屋子的翡翠毛料之后, 青璃的眉头皱了起来, 云瞳、石翡还有石奶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脸上，似乎都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们想要的结果来。
他们的到来终究还是没有瞒过石奶奶，青璃与云瞳一到石家, 石奶奶就已立在小院子里了，应当是石翡的妹妹石翠最终没瞒住老人。不过这样到也好, 青璃与云瞳是不可能当真瞒着石奶奶与两个小孩子做交易的。看着迎风而立在小院子的石奶奶，两人就忍不住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生活的艰辛在老人的身上镌下深刻的风霜痕迹, 过早的让她老人家步入迟暮之龄。云瞳情不自禁的想到自己的婆婆，但婆婆却要比她年轻多了。
没等老人开口，青璃就主动说了自己的来意, 料肯定是要先看的, 但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他可以答应他们所开的条件将所有的毛料都买下。这也是变相的告诉她老人家, 石翡已将所有的条件都告诉他们了, 所以再多的废话也就不用说了，无论怎样还是得以料的好坏来说话。
在云瞳看来青璃的话说的有点不太客气，只是因为这的确是不一笔不小的投入，所以他也只是瞪了一眼青璃，并没拆他的台。对于石翡的小心思与小计量, 他也并不是没看出来，只能说人善被人欺这句话还真不是说假的，竟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都想着可以借他们的同情与怜悯来耍点小心思。孩子不是坏, 而是被生活所迫，云瞳能理解，只是他却不能再为他们辩驳什么了。青璃这么直接的话，其实也是怕他再心软，还将引来什么没必要的事情。
老人叹了口气，也就没再出声，就把人让了进来。脸上或多或少还有一丝凄然，只是青璃与云瞳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但见了这一屋子的料之后，就是云瞳都感觉到不对劲了。虽然他才入行没几天的时间，但也感觉到这些料与他先前所看到的那些翡翠毛料很为不同，十分的粗糙不堪，这是入目的第一感觉。第二感觉就是这是翡翠的原石吗？它们更倾向于山上的风化岩石，个头大小都不规则，云瞳反而觉得它们更像青璃要找的那种可以来布置花园的奇石。
“这怎么回事？这是毛料吗？”云瞳看向青璃。
青璃苦笑，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没有人来买这些料，一千万，就是石翡所说的五十万怕也是骗人的。
“这的确是翡翠原料，但不是仔料而是山料。我们平常赌石所说的毛料都是翡翠仔料，这么多的山料还真不常见。”青璃苦笑的对云瞳解释道，从大小质地看来，这绝对是一个场口的料，这真的很为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山料流入国内原石市场呢？忽又想到这一家人的具体情况，真是被骗所以买来的这些料吗？青璃皱紧了眉头，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东西，但让他这么突然一想，却还真想不起来。
青璃的话让屋里的几个人都露出不同的表情来，云瞳是非常惊讶，他不认识但并不代表不知道，他忍不住的又看了一眼石翡。他不相信石翡会不知道这一情况，那就说明他说的那番话肯定没半句是真的，这不由得让他大失所望，话一开始就已说明白了，他却还要演那么一出戏来骗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云瞳失望的目光让石翡的头再次的垂了下来，有悔有羞也有几分恼羞成怒，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假话，想要来骗人，只是自己不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亲眼看到他们两人挑毛料的样子，很快，根本就不像别的来赌石的人，一付外行人的模样，而且他们两人出手也很大方，心肠也好，他看到他们两人温柔的对待每一个因对他们好奇而上前缠着他们的孩子，所以他才动了那些小心思。
只是事情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怎么也没想到青璃一眼就看出了实情，这让他感到羞愧却也依旧倔强的保持着自己那份小小的骄傲，有点不想认错的趋势。
石奶奶也失望了，那双浑浊的眸子中甚至透露出一丝绝望的气息。这么多年来，来看料的人从有到无，如果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家里这一堆料的情况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但儿子临去却真的留下过这么一番话，开始时家里人都深信不疑，而儿子失踪的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想找个识货的人来买下自己手里的这批料。
在不识货的人眼里，这批料一文不值，但在识货的人眼里，却又真的价值千万。也就是这份饶兴心理让他们这一家四口挨到了今天，但现在老头子还是走了，两人弱小的孙子孙女都这么大了却一天的学都没上，这让老人心如刀割，多年的信心似乎随着青璃刚才的一句话而毁于一旦，老人觉得自己下一刻似乎都要跟着老头子去了。但这些怎么也闭不上，她走了，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啊？一口气吊在这里不都是为了这两个孩子吗？
老人在这明媚的夏光里给青璃与云瞳跪了下来：“娃娃，我老婆子今天这张脸就不要了，你们可怜可怜两个孩子，把料给买了吧。一千万，从老头子走了之后我就没想过，我知道翡子肯定又骗你们了，什么五十万一百万都是骗人的，你给十万，十万块钱足够这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以后我会让两个孩子记你们一辈子的恩情的。”
浑浊的双眼已没有了泪，那满是皱纹的老脸是一片的茫然加怆然，青璃尴尬的一下子跳了开去，让这么大岁数的老人给他下跪，这可真要他的命。
云瞳也急急的去扶老人：“石奶奶，你先起来，我们凡事都好商量，你快起来啊。”
两个孩子一看到老人都跪在了那里也轰的跪到两人面前：“两位大哥哥，你们就买了吧，我哥哥没有骗你们的，真的我父亲说了这些料让我们不要一千万就别卖，可是我们现在真的没办法了，我奶奶真的病了，你就发发善心，买了吧。”小姑娘泪如雨下，紧紧的抓住云瞳的手道。
云瞳的心很难受，纵使先前对石翡有再多的不满，但这一刻却也为这一家人而再次心生波澜。何况十万块钱对他们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所以买了也未尝不可。只是这石头如果一如青璃所说，那根本就不用拿，这钱就算是给他们的好了，只是恐怕他们不会要吧。云瞳看向石翡，小孩子跪在那里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小拳头，身体轻颤，云瞳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看向了青璃，意思就是让他开口买下了。
却没想青璃却恍然无觉，正看着这一堆的石料而发呆呢，他刚想去推一推他，但却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给怔住了。
“您老快起来吧，这些山料我买了。”青璃忽然淡淡的开口道，一句话将包括云瞳在内的所有人都给怔住了，但随后的一句话直接让他们化怔为愕了：“一千万一分都不会小。”
周围的空气好象都停滞了，就是云瞳看向他的目光都讶异的不行了，还不说石家一家三口，他们呆若木鸡的看着青璃，似乎没听明白他的话般。
“你不会开玩笑吧。”老人喃喃的道。
青璃摇了摇头把石奶奶给扶了起来，给云瞳使了个眼色，云瞳立忙过来扶住人走到一边坐了下来，而青璃再一次开始慢慢的看起这些料来。
这些山料肯定是来自一个场口，没有很大的料，最沉的也只有一百公斤左右，大多都是些十公斤二十公斤沉的料。成色十分的不好，没有外皮，形态多棱角，裂纹很多，结构也较疏松，这种料在懂行的人一眼就可以知其是些废料了。
青璃看得很慢，而且看了很长的时间，等他直腰走出屋外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云瞳想从他的脸色中看出好坏，但他的神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青璃对云瞳点了点头。
“真的全都要买，搬回去？”云瞳有些怔然的问。
青璃眉头有些锁的点了点头：“联系物流的人过来装料。”青璃目测了一下这些料：“大约有五吨左右。”
云瞳到没在说什么，直接走到院子里给青璃打电话联系车，而青璃直接转身又面对起老人来：“石奶奶，我直接转帐给你，或者我们直接去银行。”
“真的是一千万，一个都不小。”老人再次的向青璃确认。
“是，一千万，一个都不小。”青璃淡淡的道。
本来因为青璃改变主意而变得紧张的气氛，在得到青璃的最终决议之后，终于暴发了开来。
“奶奶，我爸爸原来没骗我们，真的没骗我们，是那些人不识货不识货啊！”两个孩子抱住老人痛苦失声。
“真的值一千万，你爸爸他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何苦丢下我们这老少四人，真是作孽啊。”老人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老泪纵横，显得凄凉而悲怆。
“娃娃，你好事就做到底，再帮我们一次。”老人忽然一抹老泪看向青璃道。
青璃叹了口气：“老人家你说吧，能帮的我尽量。”
“石翡，去把那三家人都叫来，告诉他们就说我们要还他们钱。”
“是奶奶。”
等小石翡走了之后，云瞳也走了进来，他对青璃点了点头，意思是人稍后就到，青璃也回一一笑说是知道了。
“这批料是石翡的父亲借钱买回来的，本来两车料，是他最好的朋友牵的线。验货时，我那傻儿子就验了一车货，因为走私毛料那边抓得很严，所以第二车货根本没来得及看就装车了，他想着最好的朋友就不会骗他的。却没想到这是个局。好不容易回国之后，两车料最终只剩下一车，他那朋友带着另一车与我那媳妇都不见了。如果只是这样我们这一家子人也不至于这们子，但这一车料却也让我儿子傻眼了，就如娃娃说的这哪是什么翡翠仔料，全都是一些山料，哪里值什么钱？可是他不仅将自己的多年的积蓄一起下了进去，在几个朋友那里也借了将近七百多万，合成了一千多万才买了这两车的料。”
“我那儿子为什么会疯，其实他没疯，可是不得不疯啊，所有的钱都陪进去了，还欠着将近五百万的巨款，他不疯不逃该怎么办啊？”老人的泪如泉涌，可是青璃与云瞳也不好说什么。这一行本来水就深，他们能同情吗？为此倾家荡产跳楼自杀的人不知有多少呢。如果他没那么大的贪婪之心，知道自己的能力懂得自制，又怎会陪上这么多的钱。虽说被骗是可怜了一些，但他自己也要占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不过后来我儿子又亲自去了一趟缅甸，才知道这些料虽然是山料，但出这些料的场口却曾经就凭着这种不值钱的山料出过极品的翡翠，这才有了他那一千万的巨额说辞，不过想找个识货的买主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只能装疯扮傻，一是为了躲债，一是为了抽身去找买主，只可惜他这一走就是十多年的时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音讯，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那时我与老头子虽然还不到五十，但两个孩子小啊，翡子也不过两岁，翠翠还不满三个月，欠那么多的钱，天天追债的上门，我们都想一家四口一起死了算了。后来还是白老大为我们这一家四口说了几句公道话，说欠钱的是我那儿子，不管我们这一家老小的事，想要钱就去问我那儿子要，这才又让我们一家四口苟延残喘了十年多时间。”
“如果娃娃早个十年来那又多好啊，那怕早个一年。”老人泣不成声，两个孩子那就更不用说了。
青璃与云瞳却只能面面相觑，将叹息放至心里。早个一年，老人的丈夫也许就不会这么早过逝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