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区,何跃下意识看了一眼保安室。
保安室依旧杂乱一片,没有住人的痕迹,但在门前,却站着一个熟人。崔六爷。
何跃眼睛微眯,走到崔六爷面前。
他还没有说话,崔六爷已经开口道:“刘安民去追杜总去了。”
何跃点点头,上下打量一番道:“崔六爷,你到底是谁?”
“我,我不过是个看门的而已,我同情刘安民,可却什么也做不了,毕竟,我只是一个看门的。”
崔六爷叹息一声,道:“你想要去接你朋友的话,我可以将我的车借给你,不用还,算是我为刘安民做的最后一点事吧。等到一切结束,我就继续看我的大门,和鬼待久了,和人待着别捏。”
在他说话间,一辆纸车穿过铁门停在何跃面前。
邓飞从车上下来,站在崔六爷身后。
崔六爷道:“他们在去往高速的路上,去吧,记得,不要在车上吸烟。”
何跃点头,坐上了纸车:“崔六爷,你到底是谁?”
崔六爷笑道:“我都说了,我只是个看门的。”
何跃回想了一下和崔六爷见面的情况和所说的话,点点头,左手放在方向盘上,手封的力量直接化作动力,整辆车化作一道黑色的虚影,向前飞驰。
一直到纸车消失,崔六爷才收回目光,咳嗽两下,走向一边的花坛摆弄自己的菜。
在他身后的邓飞,忍不住道:“六爷,真的没事吗?”
崔六爷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的表情,却吓得身为鬼魅的邓飞打了个寒颤,一句话也不敢说。
但崔六爷很快缓缓转头,将注意力放在了菜上,恍若自言自语一般道:“我已经死了,不是吗?”
何跃并不知道这一切,他驾驶着纸车向着高速路口飞驰。
恩多市高速路口,数辆高档轿车已经进入了高速,在路口分开,向着不同的道路飞驰。
其中一条路上,杜涛坐在后座,双手虚握,身子有些颤抖,不住的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
司机应了一声,再次将车速提高。
强烈的推背感将杜涛按在座位上,他扭头看向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安全。
他缓缓闭上眼睛,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带着一帮兄弟,靠着强行接工程起家的杜涛,手上沾满了鲜血,最初的时候,他也曾经做过噩梦,梦到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化作鬼魂索命。
可随着钱越来越多,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少。
即便他总是去神拜佛,可鬼神之说,在他心里,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可今天,随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噩梦中久违的恐惧再次出现。
杜涛毫不犹豫的抛下了同伴独自逃离。
他不想死。
自己赚了这么多钱,钱还没有花完,自己怎么能死呢。
“再快点。”
他出声吩咐。
司机却没有回答,车速不但没有加快,反而开始减速。
杜涛不满的皱眉:“我让你快点。没听到吗?”
驾驶座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再快就超速了,不安全。”
杜涛猛地睁大了眼睛,向前看去,只见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这个男人他见过,是在台上绑着,被称为刘安民女婿的人。
而更加令他恐惧的是,车已经变了。
豪华的内饰不见了踪影,连车标也由奔驰变成了奥迪。
奥迪!
杜涛想到了车祸,想到了那个满身是血,依旧紧紧抓住资料的刘安民。
他身子再次颤抖,颤抖的手臂却碰到了东西。
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一股冰寒。
杜涛僵硬的转过头,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在他的身边,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老人,面部不断的变幻出一张张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脸,每一张脸,他都认识。
有曾经的合作伙伴,有曾经叫他叔叔的妙龄少女,有喊他爷爷的可爱孩童......这些都是刘安民的家人。
杜涛很想硬气起来,就像是无数次对待那些弱者一样,但双腿中间,却涌出一股暖流,彻底击溃了他的坚强。
恶人,往往更加恐惧,只是,他们将自己的恐惧,化作对弱者的凌辱。
可当自己是弱者的时候,恐惧变本加厉。
“尿了?真臭!”
开车的王伟说了一句,将车窗降下。
寒冷的夜风灌入车身,将杜涛不多的头发吹乱。
杜涛却不敢动,看着身边的人的脸,最终定格成一张慈祥而痛苦的老人。
“安,安民。”
颤抖的声音有些含糊,却让刘安民有了反应,他望着面前的杜涛,缓缓开口:“为什么?”
“什,什么为什么?”
刘安民摇摇头,两行血泪从眼眶中流出,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恐怖。
杜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脚下用力,来到车门边:“安,安民,不,不要,不要。我有钱,我会赎罪,我把钱都赔给那些矿工,我给你一家建一座大墓。”
刘安民没有说话,两行血泪不断流出。
下一刻,杜涛只感觉到身后一空,整个人向后倒去。
刘安民伸出手,抓住了杜涛的双腿。
杜涛整个上半身都悬在车外,年老的身体缺乏锻炼,怎么也无法靠腹部的力量让自己回到车里,只能勉强坚持,让身体呈现一个一字,不至于碰触到地面。
车外的风更大,吹在身上犹如刀割。
杜涛不断的大喊:“安民,救我,安民,救我啊。”
刘安民道:“他们是不是也曾经求过你?”
“安民,你的家人不是我杀的啊,是褚先锋干的,是他干的啊。”
“推到一个死人身上?”
“不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是褚先锋干的,是他说要杀了你的家人,是他出主意骗你回来永绝后患,那些矿工大部分也是杀的,我有罪,我可以自首,我可以赎罪,求求你,拉我上去。”
刘安民沉默,手却稳稳的抓住杜涛的双腿:“矿难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那些矿工如果真的想要活,会自己挖出来的,我们没必要浪费钱。
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想要活,就自己起来吧,我没有必要浪费力气。”
“不要,不要。”
杜涛不断的哀求大喊,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的消耗,上半身开始下坠。
头发不断的摩擦着地面,接着是头皮。
剧痛让他再次直起身子,可很快,身体再次下坠。
惨叫,哀求,淹没了车辆的轰鸣,在夜空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