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们,而是我并不想再跟过去有一点点的牵扯。我前几天去见皮尔斯了。我问你,你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玉籽双腿交叠在一起,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
“这里也就那么大,他又是那么有名的导演,当然会经常见到。”苏言北喝了一口水,有些不自然的说。
“我说的是跟他交谈。”玉籽补充道。
“自从琉璃死后,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苏言北倒也诚实,实话实说道。
皮尔斯虽然怨怼玉籽的离开,但是他从来没有把琉璃的死归咎在她的头上,他其实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明白琉璃的死并不是谁的错,但是他对苏言北,却带着近乎入骨的恨意,因为最后琉璃对他的疯狂,皮尔斯都看在眼里。两个人能平静的见面,已经实属侥幸了,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不对付,实在没有必要强求在一起。
“我们两个人自从成立这个公司以后,就跟皮尔斯越行越远。我一直挺有自信的,如果我回头看的话,皮尔斯和徐阿姨,总会有原谅我的时候,可是我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毕竟我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而我们对不起琉璃的,也就那么一些吧。可是我们也付出了代价,不是吗?”玉籽这些天已经渐渐的平静下来,她也久违的想跟苏言北,说说心里话。
“玉籽,我们不过是非常正常的相爱了,你自己想一想,我们究竟哪里对不起琉璃了?”苏言北依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因为他和玉籽的事情,他并没有瞒着琉璃。
“可毕竟是有一个人,也就是琉璃,离开了这个世界上。这是谁无法挽回的事情。苏言北我们做错了,但是我们已经付出代价了。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整理好,这些折磨我的东西。在开始我的新生活。我喜欢拍摄,我这一辈子,都要拍我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一点儿也不想跟过去有任何的牵绊。这家公司,应该就是我最后的牵绊吧。”玉籽拍了拍手边的真皮沙发,这个沙发可没有自己家里的舒服。
“公司我不会卖的,你就按照你以前的设定,把你的股份都卖给我,然后从这里脱身出去吧。我现在确实没有那么多钱,但是如果申请银行贷款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你可以拍拍屁股走了,可是这个公司我付出了十年的心血。你记不记得我们当初创立的时候,我家里的那些人,还有你的小舅舅,都不看好我们。我或许跟你也有不同,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们两个人建立起来的。我可以非常自豪的说,我没有靠过别人的一分钱,所以我不会让你关了它的,你也没有资格从我手里夺走它。”苏言北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情绪很激动。
玉籽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然后站了起来“既然我们谈崩了,看我们有很长的一段拉锯战要打。我们之间的孽缘,怎么可能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的。我会让凯文和杰斯跟进这件事情的。”
“孽缘?我们认识了十几年,你就这么形容我们之间的感情吗?”苏言北也站了起来,情绪比刚才还要激动,他快步走到玉籽的身边,两个人并肩站立着。
“或许是我用词不当吧。可是你知道吗?我前几天刚刚明白了一些事情,就是这个世界上,每一段分别,每一段结果都不是意外。而是做出了选择。我的小舅舅在我和公司之间,选择了对他最重要的公司。你在我和琉璃之间选择了我。又在我和你的夫人之间选择了你的夫人,我一直在那个女人面前感觉到愤怒,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嫉妒她,嫉妒她拥有了你,我最近也才想明白,我的愤怒是因为你拿我跟那么一个愚蠢的女人相比较,而且居然没有选择我。说真的,我很失望。不过我释然了,也就不会愤怒了。到了现在,你又面临了一个选择,很显然,你已经有了答案。既然你选了,我也要选我自己的。”说完,玉籽转身离开了。
从苏言北的办公室里出来,玉籽兀自回了一下头,门还没有关上,一如既往,玉籽依然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但现在的她也不再难过了,因为最难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是已经又翻了一页吗?
玉籽刚刚出门就碰到了凯文,他站在门口脸色并不好看。玉籽挑了挑眉心,眼前还有一个人没有说服。
正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凯文却先说了话“玉籽,你是不是想要把公司解散?”
玉籽有些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苏言北的办公室,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凯文,知道已经瞒不住了,也就点了点头“是,我有这个打算。”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凯文表情有些严肃,玉籽心里一阵发毛,但也到了实话实说的时候“我怕你不同意。”
“我不同意你就偷偷的做这些事情。我不同意,看来对你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影响。”凯文有些伤心。
玉籽抬高声音不由分说的说“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公司,也是这个公司最早的一批员工。但是,你真的想一辈子只是做一个下属和职员吗?你可不可以问我,卖掉公司以后要做什么?”
“好,那我问你。你卖掉公司以后准备做什么?”凯文的肩膀松了下来,他只有泄气的时候才这幅表情。
“我要重新开一家这样的公司。再找一个伙伴,这个伙伴跟了我七八年,我实在是太相信他了,所以我愿意把卖公司的钱,都交给他来保管。但是我现在惹他生气了,所以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和我合作。”玉籽也学着凯文把肩膀松下来,一副十分沮丧的样子。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凯文精神一震,眉眼间也舒坦了起来。
“不然呢?我如果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给你做,我一定不会瞒着你,因为我怕你觉得我没有耐心,感情用事,说倾覆一家公司就倾覆,但是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不喜欢这家公司,而是它成了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我过去的符号。我只有把它卖掉或者是重新打散,我才可能去想未来的事情。在公司里的人才,我们还可以从新组起,但那是一个新的开始了。”玉籽说的有些动情,手忍不住地擦擦眼睛,却牵动了疼痛的骨头,呲牙咧嘴了起来。
凯文看她这幅滑稽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可是没心没肺的笑过以后,开完四周看了看这家公司“这家公司真的很好,你真的想要把它打碎吗?”
“我曾经也有一份非常美好的感情,我和对方执意把它打碎,我的心也像你一样疼,可是成长过后,我感觉到那些疼痛都是有意义的,那就是得到更好的。”说完,玉籽拍了拍凯文的肩膀,已经见过苏言北了,玉籽和凯文简单的在附近吃了顿饭。凯文下午还有事情要做,玉籽因为手不方便,只能坐出租车,去她下午要去的地方。
坐出租车去某个地方,怀里还抱着一束花,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玉籽把膝盖上的白玫瑰往怀里抱了一抱,侧头从窗户里探出眼光,繁华的街道慢慢消失,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郊外。
琉璃去世了以后,她的父母把她埋在了她曾经休养过一段时间的休养院附近,那座休养院依山傍水,后面就是一片墓园,但却没有传统墓园那么的严肃和井然,而是一派自然气息,是一块十分好的休息地呢。
玉籽从公路上慢慢的步行,走上开着野花的小路,这里看似不经心的野花,其实是疗养院的人专门打理的。一年四季都有花开,玉籽并不认识道路两侧的这些小野花,只觉得能够在初冬时节开花真的是有些新奇。
琉璃的墓并不难找,她的墓碑上有天鹅和白玫瑰,天鹅代表她的芭蕾舞,而白玫瑰,是她最喜欢的花。
玉籽把怀里精心捧来的玫瑰花放在她的墓前,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祭日,可是玉籽后天就要回去了,所以她特意来看她。
墓碑上的照片已经泛黄了。玉籽坐在墓碑的台阶上,看了好一会儿那张照片,然后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你比我年纪小,现在也就我在长年纪了,还真是不公平。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依然是这个样子,我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墓碑俨然,没有任何的动静和回应,只有照片上的琉璃笑容灿烂。
“琉璃,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我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来了,我们认识的那几年对我来说是非常美好的。可是这几年这些回忆对我来说反反复复是个折磨。我沉浸在这些回忆里无法自拔,最后依然是孤单的一个人。所以我打算把你放下了,包括,苏言北,你的父母,我都要把他们从我的人生里翻过去了。我会去认识新的人,找新的朋友,新的爱人。如果胜利的话,我去那边见你的时候,还会有三五个好友,两个孩子和一个丈夫。你知道我一直在渴望家庭,我想我会拥有我的家庭的,只属于我的亲人。你的亲人非常好,但是他们最爱的依然是你。所以即便现在,他们依然还在为你鸣不平。我没有办法苛责他们,所以也只好远离了。琉璃,我真的好想你,可是命运总是爱戏弄人,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好了,你这里是我告别过去的最后一站,从这里走后,我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崭新的篇章。我最亲爱的朋友,再见。”玉籽说完自己想说的,并没有像她自己预想的那样留恋,而是放下花之后,转身漠然地离开了。
回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玉籽接到了宋律的电话。
“喂?”玉籽半晌才听到对面,传来宋律声音“喂,你和我朋友的那件事情我已经促成了。”
“嗯,我知道。我已经收到了对方发来,确认行程的邮件了。”玉籽知道宋律打电话来肯定不是说这个的。
“你后天回国?”宋律总算是说到重点上来了。
“嗯,后天下午。”玉籽付过钱,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边打电话,一边往酒店里走。
“按我们之前的约定,我们明天见一面吧。”宋律直说,他的性格也不允许他迟疑。
“嗯。那我们在哪里碰面?”玉籽问。
“明天早上八点,你从酒店里出去,会有人来接你的。”宋律缓缓的说出自己的安排。
“好,不过你不过来接我吗?”玉籽问。
“我们在约定地点碰面。”宋律好像有些忙,有纸页的翻动。
“好。”说着,玉籽就要收线。
“对了,你明天不要穿高跟鞋,也不要吃太多,会,吐的。”宋律有些犹豫,但还是把话说出来。
“啊?我们要去哪里?”玉籽有些犯嘀咕。
“去了你就知道了,我还有个会要开,先挂了。”说完,宋律飞快的把电话挂了,生怕事情有变。
玉籽看着自己已经黑下来的手机,想了想,这到底会要去什么地方啊。
晚饭的时候,玉籽正收拾好东西,准备吃饭,房间门响了,门外倒是两天不见的江浚泽,他在玉籽住院的时候,答应路易医生去实习,可是已经在玉籽出院后,不做了的了,不知道为啥又不见了。
一向习惯了他跟围在花朵旁的蜜蜂似的,这两天不见,玉籽还有疑惑“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怎么,想我?”江浚泽一开口,带着三分醉意,这才晚上八点,应该不是刚喝的酒。
“没有,就是我后天要回去了,问你什么时候走。”玉籽让开门,让江浚泽进来。
江浚泽有些东倒西歪,几步路走到了沙发前,窝了进去“我后天也回去。这,这是我跟我的几个上学时认识的朋友喝酒去了,我们从毕业了以后,一次都没有聚过,这次他们听说我在纽约,都来找我见面呢。”
“那你们从什么时候喝的?现在到有些醒酒了。”玉籽打开酒店厨房送来的饭,知道江浚泽刚喝了酒,肯定吃不下东西,也就没有让他。
“约的七点。”江浚泽晃了晃手上的表。
“那你们这么久没见,就喝了一个小时?”玉籽还真有些不信。
江浚泽脑子有些迷糊,伸出两根手指,但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玉籽试探着说“喝了两个小时?”
“二,二十多个小时。我刚,刚从聚会的地方回来。”江浚泽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是从昨天晚上,就出门了,现在才回来。
“你们还真厉害。那你赶紧去休息吧,我看你是喝醉了,又醒了,醒了又喝,现在我看你是又要醒酒了。”玉籽今天的晚饭,是沙拉,蒸鱼,面包和浓汤,这些她都是吃腻的了,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放下刀叉,想要扶着江浚泽去休息。
“我晕,晕的厉害,你就别,别碰我了。”江浚泽一身的酒气,衣服上也有些污渍,看来是吐过了,这会想吐也吐不出东西了。
“那你在我这里稳一稳,我去给你弄杯茶,你也好醒醒酒。”玉籽利索的泡了茶,好在酒店的东西齐全,茶包什么的,有满满一盒子,玉籽从中挑选了有安神作用的薰衣草茶,刚刚注上热水,就满屋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玉籽把茶杯放在江浚泽的手边,看他正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就蹲了下来“你说你也是有医疗常识的人,怎么喝起酒来这么不要命呢?”
“我高兴,我很高兴,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也更高兴。”江浚泽的大脑彻底无法思考了,他现在说的话全都是无意识中,最容易说出口的。
“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往前看,不是吗?”玉籽和江浚泽离得有些近,一时间她有些不自在,正想要离开,就被江浚泽拉住了手腕,轻轻一拽,玉籽就倒坐在了江浚泽躺着的沙发前的地毯上,地毯又厚又干净,坐在其中还有些温暖呢。
“不是的。以前的回忆虽然都已经过去了,但是正因为这些回忆成就了现在的我们。我们在这些回忆里反复的抉择,才会走到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们不仅要珍藏这些回忆,还有反思这些回忆带给了我们什么。如果在遇到了相同的事情,我们就可以很快的明白,坏的那条路不通。那不是挺好的吗?”江浚泽语速也快了不少,平时没觉得,喝醉了酒的他,还有些睿智呢。
“就算是不好的回忆要留下吗?”玉籽忍不住的问他。
“那当然不能留下。留在你的脑子里,也只是增加你脑子的负荷罢了。不过我看这些事情并没有困惑到你,因为你往前看了,而且你放心,你的前路上有我,我会和你创造新的回忆,而且全都是你不忍心忘了的好回忆。”江浚泽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
玉籽还真是有些喜欢喝醉酒的江浚泽,有些任性的可爱,但说的都是一些很有道理的话。
“我觉得你做不到。”玉籽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
“我怎么做不到了?我可不是那种坏男人,喜欢胡说八道的许诺言,我现在可是用我的真心在跟你说话呢,你看,真!心!”江浚泽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的说。
“你现在浑身酒臭味,还在这里说醉话,当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了。”玉籽歪着头,非让他给自己一个说法不可。
“那你就把它忘了。”说着,江浚泽用虎口,和食指,卡住玉籽的脸,非把她的脸挤变形了不可,之后又双手收拢,在玉籽的脸上捏来捏去。
玉籽被他整的火气涌了上来,咬牙切齿的说“我劝你赶紧住手。”
江浚泽说“我不用你劝,我现在就住手,但是你要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玉籽看着突然靠近的江浚泽的脸,有些紧张的说。
“答应我把事情忘了。”江浚泽眼睛晶亮,有着美丽的光芒。
“那我从哪里开始忘呢?是把今天和你所有的记忆都忘了,还是…”玉籽觉得唇上一热,她整个人的身子都僵了,如蜻蜓点水一样的触觉后,玉籽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江浚泽眉目如星,他抿了抿嘴唇,轻声的说“你只记住这个吻就好了。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我的意思。”
说着,江浚泽冲着玉籽眨了眨眼睛,好像用电量过大,他抛完这个电眼后,头向下一歪,睡着了过去。
玉籽缓了好半天,手指有些颤抖,慢慢的摸向自己的嘴唇,她刚才,莫不是,被这个比她小的男人给亲了?等她意识到这一点后,玉籽张嘴正要跟他理论,却发现江浚泽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他的长睫毛,好像两把小扇子一样盖在他的眼上,高挺的鼻子,白皙的皮肤,还有一张粉粉的嘴唇。
江浚泽自然的唇色,比什么时候都要好看,玉籽紧蹙的眉心,也慢慢的舒展开,脸上因为害羞而升起的粉团,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散去。
不知从何处涌来,玉籽的心里缓缓的感觉到了一阵温度,这个温度伴随着她越来越强烈的心跳,让她久违的,对一个人动了心。
第二天,江浚泽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即便是虚掩着窗帘的房间,也透射进来几丝阳光,他头痛如雷劈过一样,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清醒过来。
江浚泽只能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虽然这里的陈设有些眼熟,但确确实实不是自己的。他立刻冒起了一阵冷汗,紧接着也不管头疼不疼了,立刻从沙发上起来。
他从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只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床上放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这是女人的衣服。
江浚泽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回想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向十分好使的脑子,这会儿却出卖了他,怎么也回馈不出来,昨天晚上发生的画面。
他低头看身上的衣服,穿出去的衣倒还都在身上,脱下来的外套也在不远处。
联想到自己是从沙发上醒来的,床铺也并不凌乱,只有一个枕头上有印子,这让他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