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到,这中间完全没有任何缓冲,豁然开朗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玉籽发给了金枕,让他赶紧剪出来,这是这么多天一来,玉籽最满意的一组镜头。
张米很是得意,笑眯眯的等着玉籽夸他,玉籽拿出手机,只听张米的手机叮咚一响,紧接着所有人的手机也都响了,包括江浚泽的手机,也响了一声,众人都拿起手机,看是转账记录。
“我拍了好镜头,得到奖金,那他们几个怎么都有啊。尤其是他…”张米指着江浚泽,几个人都在确认玉籽的转账记录。
江浚泽看了一眼玉籽给他转的钱,也是很错愕“好端端的,发钱干什么?”
李思然看了看自己的余额“是啊,玉导,我们不会因为您奖赏张米感觉到不好受的,不用连我们都顾及到。”
“是,是啊”卫一风也干脆连确认都没有确认收款。
玉籽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问“你们,都不领工资吗?”
“工资?什么工资?”其他人都笑了出来,唯独江浚泽困惑,因为他长那么大,都没拿过工资。
“就是这些钱是你合法所得,攒够三年流水,可以买房申请首付的那种。”玉籽懒得跟他解释,继续对众人说“工资呢,从这个月开始,照每个月十五号,按月发放。今天的这些呢,是前期筹备,到这个月一号的所有的钱,从下个月起,就由统筹统一发放,有什么问题可以找统筹去商量。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了。”
几人都很是高兴的回去休息准备明天的拍摄了。江浚泽看着玉籽发给他的数目,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左边卫一风的和右边李思然的,可是几人早就把手机收了回去,收拾东西出去了。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呢?”玉籽问。
“走,我这不正走着的吗?”江浚泽被玉籽催促着,拿着自己的电脑,回到自己的房间。
到了房间,江浚泽给焦通打电话“我问你,你拿工资吗?”
“拿啊,不然我吃什么?”焦通觉得莫名其妙,看了看确实是江浚泽的电话。
“那我呢?”
“你是行程费,每次上通告,然后对方会给通告费,公司抽三你得六”
“那剩下的呢?”
“你不化妆,不坐车,不宣传吗?”
“那我一个月大约能挣多少钱?”江浚泽总算是问出了核心问题。
“你自己不清楚吗?”焦通觉得江浚泽今天总是问蠢问题。
“玉籽刚刚给我发了工资,四千五,合理吗?”江浚泽问。
“玉导给你发工资了?她还真是客气,但是我们谈的时候,宋先生就说不用给你工资什么的,四千五…你去问问跟你们随行的那些工作人员,他们多少钱。”
江浚泽就把自己问了一圈的结果告诉了焦通。
听得焦通不住地笑“你这都是打听清楚了。”
“那我为什么这么少?”
“那你得去问玉籽啊。”
“算了”江浚泽挂断电话,觉得自尊心受挫,懒得问。
他躺在床上,转了个身,又觉得,好似很充实,看着手机上,玉籽发给他的鼓励语“你的付出,总将会有回报。”
第二天一早,玉籽坐起身,觉得后背疼痛,想来是昨天穿了一天的湿衣服,有点受凉,最好泡个热水澡,但是想到今天的工作,她也只得弓着腰,下了床,穿好衣服,下楼和众人汇合,吃过早饭出发去拍摄。
庙会前期准备都已经妥当,李益也离开了,玉籽这边严重缺人,所以和卫一风他们并成一队,众人一起出动。
“复盘了。”玉籽设置好导航,拍了拍方向盘,几人赶紧放下手里的手机和其他事,都拿出了电脑。
玉籽看了一眼李思然,李思然立刻明白意思,调出于思的资料,对众人说“本来我们约的时间,今天应该是要采访王云澜先生的,可是王云澜先生身体不适,已经在昨天,推迟了拍摄时间,我们只能把于思女士的采访上调,按照原计划,于思的采访和王云澜的采访本来就是有重合性,那我们现在的调整就是,今天明天两天主要拍摄于思女士的湛南绣品和由她主持保护修复的湛南古建筑的拍摄。我们会在八点半前到达她的工作室,大家看电脑上…”众人集中注意力,点击李思然共享的文件。
“这座建筑,一共三层,后面配备一个不大的厂房,这里就是于思女士的工作室,主建筑是作为建筑用,后面的厂房,是湛南县现有的,还在生产“湛南绣品”不多的厂家之一。这已经是个几近濒危的非文化遗产了。”李思然翻着“湛南绣品”的照片,不由觉得这么美丽的东西,就是如此消失了,还真是可惜。
““湛南绣品”,在古代一直作为皇家贡品,到了近代,因为没有合适的机器替代人工,人工又实在是太慢,因为效率问题,一度失传。于思女士的曾外婆是最后一批为皇室制作贡品的湛南绣娘,因为有了这位女性和几位相熟的姐妹,才得以把绣品的手艺流传下来,目前整个湛南县,会出品这种精美绣品的地方,不会超过五家。”玉籽补充道。
“那既然注定因为效率低下,而被淘汰,为什么不顺应呢?”张米在国外长大,他并没有对这些美丽的东西的流逝,有太大的波澜。
“因为美丽。”不等玉籽回答,江浚泽抢答道“因为美丽和多样性。文化不就是这样,因为多样性,丰富才令人和世界更加的美好。”
“多样性,没错,就是多样性。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国家文化多样性的证明,我们要做的,不就是像所有人传递这种多样。就如同一个自闭症儿童,也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家一样,人生的际遇,也是因为有多样性的选择,才会丰富。”玉籽赞同了江浚泽所说的话,又对张米说“你看这些东西,多美丽,就好似蝴蝶身上的花纹。这样的东西,不流传下去,多可惜啊。”
“是我狭隘了”张米刚才并没有思考,就随口胡说,细想确实不对。
“继续说拍摄。”玉籽对李思然说。
“我们今天主要拍摄的就是绣品的制作场地,我在我们到的第一天,就已经在场地的一架绣棚上架设了镜头,昨天于思女士打电话说,在绣棚上制作的绣品,已经修好了一大半。”
“做得好”这些细节,是玉籽没有想到了,李思然能想到自己前面,可见她足够的用心和细致。
“这样,我们到了,先采访于思女士,以她讲述的角度,慢慢的展开…”
玉籽一边安排,一边把车子停稳,因为李思然电脑上的建筑,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里在湛南县的最北边,是离海最远的一片地方。而就是在这里,曾经是古代湛南县最繁华的地方,湛南县的商人,通过发达的海运和出售绣品赚的盆满钵满,这里从明初就形成了建筑规模,全部都是高门大府,因为沿海地区潮湿的气候,形成了独特的高挑梁,木石混合浇灌制,外墙用石头阻隔湿气侵入的建筑风格。曾经这样的建筑样式的房子,是湛南县的主要的建造风格,不过到了现代,这样的古代建筑已经没有几座了,仅存的也只有这个叫胡枝村的地方。
而于思女士的工作室,是建造在这些古代建筑之外的地方,与古代建筑一路之隔,玉籽站在路边,左边是现代化的高楼广厦,右边就是古朴深沉的古建筑,好似一下把时空切割两半,而这截然不同的融合点,就是于思的工作室。
这座三层建筑,把左右两种建筑风格混合,楼房的拔高,内里不再是木梁砖瓦,而是钢筋水泥,这样让房屋更加坚固,外墙却是石头堆砌起,原色的石头,经过特殊处理,棱角也圆润了不少,卷边的檐最是防潮排水,这是一栋非常优秀的双剑合璧的建筑,融合的非常有新意,可见于思的水平。和前面无缝衔接的,是后面的三角屋顶,呈长方形状的厂房。
李思然去按门铃,想来于思也已经在等待了,门立刻开了,出来迎接他们的,正是亲自出来的于思。
于思今年四十出头,是位非常有气质,身材高挑的女士,短发,穿着得体一步裙,跟在高楼大厦里看到的女强人并无二致。
浅粉红色的裙子,让人第一眼视觉上,就主动和她拉近距离,脖颈间更是进一步增加柔和色彩的项链,再加上她脸上和煦的笑容,让人一眼就觉得她是个非常和善的人。
玉籽笑脸迎上去,二人握手,玉籽寒暄“于思女士,久闻大名,今天能见到你,真是荣幸。”
于思也是笑眼弯弯,岁月的痕迹,还是让她的眼角出现了笑纹,但这样从侧面,说明她真的很爱笑,她听玉籽这么说,不由的打趣“我们虽然站在明代的建筑前面,可是我们不搞酸孺那一套,不要客气,来,请进,快请进。”
一听这话,第一次见面的隔阂尽消,玉籽被于思拉着手,经过一个不大的小院子,进到了建筑物立面。于思的手很白很软,手指却很长,一看就是为了制作好的绣品,精心保养过的。
几人进入宽大的玻璃门,绕过镂空的前台,进到了宽敞的会客厅。
因为大窗和玻璃门,所以整个一层都十分明亮。
跟于思交谈得知,这里每一处,都由她亲自设计,就连门口处,江浚泽差一点一脚踢翻的花盆,都是于思找了制作花盆的工厂,特别定做的。
江浚泽赶紧道歉,他戴了墨镜,依然难掩帅气,诚挚的道歉,自然让人很难不原谅,而且于思也不是会计较的人,笑笑就过去了。
玉籽和于思沟通过以后,于思点点头,明白了整个拍摄流程,对玉籽说“这间会客厅,就拨送给你们做调整的房间,等你们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开始拍摄了。”
玉籽到了谢,但并没有使用这间房间,好像是在外面的空地上,把设备等物组装好。张米,卫一风,两个摄影师还有自己肩上都扛了一架摄影机,自己的这只摄影机上面,还有其他几个机器的显示屏,显示屏就放在江浚泽的手里,因为玉籽有时时间看几个人的拍摄状况,所以他必须寸步不离玉籽。这让他觉得很别扭,但是看着玉籽小小的肩膀上扛着最重的一个摄影机,心里还是觉得能帮她一点是一点。
“那好,我们拍摄开始。今天的拍摄内容主要是在后面的绣品工厂里,因为他们制作作品的周期非常长,里面还有工人在赶工,所以我们必须在不影响工人的状况下进行安静拍摄。把要带进去的东西带齐了,不要因为出来进去拿找东西,分散工人们的注意力。这些绣品和别的东西不同,如果绣坏一针,可能整个绣品就完了。“
“是”众人跟军人出发训话一样,得到玉籽的命令,都拿好各自所用所需的东西,跟在玉籽的身后,从进门处,拍摄着又一次进去。
而玉籽和李思然,江浚泽先是在于思的办公室,对她进行了一个简单的采访。
“于女士,请你简单的介绍一下您自己。”李思然问问题,玉籽拍摄,二人也算是合作默契了,于思按照玉籽要求的,随意的看着固定在前面三脚架上的主摄影机,玉籽用自己肩上的辅助摄影机进行补景。
“我叫于思,今年四十二岁,是因为土生土长的湛南县人。
十七岁的时候,有幸去往国外留学,学习建筑,并且在留学的地方住了十年左右。
可是我的母亲在她人生最后几年的时候,一直因为我们湛南绣品没有继承人,而日夜不安。
我每次见她,都觉得她非常的憔悴和心事重重,细问以后,才知道原因。
所以为了让母亲安心,我跟我的先生商量,我放弃当时在纽约一家建筑事务所的工作,回到我的家乡。
我的刺绣手艺,是我的外婆,从我四五岁起,就手把手教授给我的,虽然因为在国外,搁置了很久,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和我母亲的指点,我很快,就再次可以绣出不错的绣品。
这些绣品呢,对我的母亲也是一种安慰,她觉得湛南绣品,没有在她的手上失传,所以她去世的时候,还是非常安心和欣慰的。
后来送走母亲以后,我也常常想起,她最后对我说的话,我也有些担忧起,如果这么优秀美丽的手艺,在我手里失去传承,那是多么的可惜。
我的先生是一位商人,他就向我建议,可以招收一批绣工,向他们传授绣品的手艺,越多的人会,这项技艺,就越会流传下去。
所以我就开办了我的湛南绣品学校。
学校初见规模,就有很多商人找上门来,想要向我提前订购。
那时我才知道,湛南绣品在消费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而且有市无价,供不应求。这样就跟我想要传承手艺的理念所吻合,既然有市场,就会有更多的人去做。
所以我干脆开办的工厂,我教会的一些绣工师傅,都愿意跟着我一起做,慢慢的也就到了今天这个规模。
然后因为绣品得到了传承,我又不愿意放弃我自己坚持了十年建筑梦想,所以在我身边人的支持下,我又开始设计并建筑房屋。
这时湛南县中,提出要保护古建筑的项目,我就积极地报名参与,并且一直坚持到了今天。这就是我到目前为止的一些经历。”
于思说的云淡风轻,但可以看出来这些事情,带给她的人生积累出来的厚重。
“那可以谈一下,您是如何在建筑师,和绣品师父之间的平衡自己的呢?”
“其实,做绣品和建筑师,有非常多想通的地方。做绣品,需要找到合适的布料,在脑中或布面上画出图形,理线,配色,最后一针一线的勾画出自己想要呈现的画面。建筑一栋建筑同样如此,选址,画图,选材,建造,最后呈现在人的面前。我一直想用理性的思维,来诠释这种两种,看着天差地别,其实异曲同工的事情。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不是工作,而是我的热爱和我的追求。既然热爱和追求,那就永远不会有难以平衡,觉得累的时候。”
一边拍摄的玉籽,简直想要放下摄影机然后为她拍手,这说的也太对了,逻辑性也朗朗上口。
“那您觉得自己做得如何呢?”
“老人都说,一瓶水如果倒不满的话,它总会咣当作响。我因为需要兼顾两件事情,所以可能终身都没有办法,加满这两瓶水。但是我只要不放弃,继续热爱,不让自己遗憾就够了。”
“可以谈一谈,王云澜先生的住处的设计理念吗?”
“王云澜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作家。
在于他沟通前,我几乎拜读了他所有的作品,但是他前后期的风格迥然不同,让人很难琢磨。
后来我去见他,非常忐忑,几乎是要辞去为他建造房屋的工作。
但是他对我说,其他的东西都不看,只《阿姐》这本书,是他所想要的东西。
跟王云澜先生沟通后,我知道,他的外祖母,也是一位绣娘。这和我的另一个身份完全契合。
结合他的背景和我所擅长的绣品相结合,为他出了设计图。
王云澜先生看后,又了解了我的另一个身份,最后一处未改的,同意了我的设计。
我想,这也是王云澜先生的豁达和对家乡的爱意,让他能够同意我的设计,并且在各个合适的场合,提携我,让我的建筑事业,又进一步。”
原来,她和王云澜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采访还在继续,可是玉籽想拍的,已经差不多了,而且此时阳光有所移动,她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角度补景了,于是提出,可以慢慢的往工厂里去。
于思非常配合,起身带着玉籽和镜头,往工厂车间去了。
“工厂的车间呢,长为18米,宽五米,可以安放二百多张绣棚,每周的出货量呢,也就是如此,多了我们也很难生产出来,对绣工们也是一种压力。”玉籽跟在于思后面,本以为这会是一间非常工业化的车间,可是跨进门一看,却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
车间内里的墙面,全都是温和精心的浅色,上面手绘了一些梅兰菊竹和荷花这样中国风元素的图案。湛南县温度很高,层顶安装了性能好静音的中央空调,时刻控制温度。
绣棚的高度和椅子都经过专门的调试,尽量让绣工们以最舒适的方式工作。
这里的绣品,每一幅都是纯手工制作。众所周知,人在长期处于一种重复工作的状态下,会有一些不好的情绪,玉籽静心去听,还听到了非常舒缓的音乐,绣工们制作绣品的时候,绣棚离得空间并不大,还可以互相聊天解乏。
同时每一个小时,可以休息十分钟,休息时还会有水果和饮料,环境雅致舒适,这让玉籽这个静不下心来的人,都觉得十分的平静。
“那他们的工资是多少?”这个问题,是江浚泽问的,他从昨天开始,就好似跟工资过不去了,先是问遍了团队里所有人的工资收入,这会,还问起了于思。
于思莞尔一笑,没想到会问的这么直接,但还是从容回答“我们这里是早九晚五,没有什么九九六,但绝对要比那些在格子间里们,赚得多,且压力不大。我们总是说,艺术是无价的,可是创作艺术的人,总是要吃饭养家,这样心能安的下来,做出的作品,也会更加的美丽。”
“说得好”张米在此发挥他擅长拍摄人像的特点,在他的镜头下,说这段话于思,简直是自带柔光,美丽且从容,他一个手执镜,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胳膊,算是个于思鼓掌。
玉籽也笑着,对于思说“看来,于思女士对员工的细致入微,让我的员工都按捺不住了。”
这话说完,众人也都付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