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边,祯郡王穿过幽深黑暗的长廊,一路来到关押着端王的牢房。
端王垂头靠在墙上,散乱的头发遮挡住他脸上表情,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他抬起头,灰暗的眼睛越来越亮。
“祯郡王,你终于来了。”他嘴角上扬,似乎想勾出一个笑容,可惜才刚刚动作,不小心扯到嘴边伤口,立马痛的小声吸了口冷气。
祯郡王站在牢房外,目光从他脏污的脸上扫过,沉静问道:“你找我?”
“是,祯郡......不,表哥,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呢。”端王扶着墙壁站起身,艰难地抚了抚杂乱的头发,踉跄着靠近。
祯郡王面色不动,冷静地看着对方动作,面上看不出一丝嫌弃或是同情的多余表情。
“我母妃还好吗?”端王小心翼翼问道。
祯郡王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该想到失败的后果。”
端王苦笑一声,眼中却没有一点后悔之色,只有对自己手段欠缺的遗憾罢了。
“我想求你一件事,求你帮我照顾我母妃,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只求平平安安一生无忧,相应,我可以告诉你,害死寿安大长公主,也就是你母亲的凶手。”
祯郡王平静的神色一寸寸龟裂,他死死盯着对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凌厉和杀意。
端王瑟缩了一下,转瞬挺直身子道:“我没骗你,我猜你也有所怀疑,害死你母亲的人与宫中有关系吧。”
“我可以保你母妃一生平安。”他道,声音冷的像是从地狱里攀爬出来的。
端王灰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相信你,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害死寿安大长公主的凶手,那人就是你一直尊敬的皇后娘娘,我的嫡母。”
祯郡王身上气势骤然一收,随后猛然爆裂,像是一座即将爆炸的火山,无声又危险。他定定看着对方道:“你有什么证据?”
端王似乎被他身上气势所摄,有片刻怔忪,而后醒神道:“这事是我从母妃口中听来的,我母妃甫一入宫,便深得父皇宠爱,说是独宠母妃一人也不为过......”
唐贵妃一入宫就得封妃位,身居高位又独得圣上宠爱,行事不免骄纵放肆,与皇后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在一次游园途中,那时候的唐贵妃因向皇后行礼太过敷衍而被皇后斥责,唐贵妃心气不顺,怒气冲冲就要去向圣上告状,皇后自然不许,两人就这么争执起来,随后也不知怎么回事,皇后被推倒在地。
谁也不知道皇后当时恰巧有孕,加之唐贵妃入宫后,她一直忧虑过重,孩子就这么掉了。孩子没了,圣上也伤心,但当时他对唐贵妃正是上心的时候,而且这事两人都有错,考虑到皇后没了孩子,便罚了唐贵妃禁足三月。
只是这在皇后看来,就是圣上偏心唐贵妃,将她皇后的体面放在地上踩。
皇后忍不下这口气,便想请寿安大长公主出面,劝诫圣上严惩唐贵妃。彼时,皇后和寿安大长公主乃是从小一同玩到大的手帕交,她以为她出面请求,对方肯定会帮她,或许还会劝着圣上多来看看她。
可惜当时寿安大长公主也刚刚发现有孕,加之她已经是出嫁女,圣上也掌权数年,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粘着她的弟弟。她好好与皇后分析了当下情况,建议她先忍一时之气,趁着现在圣上正怜惜她,好好抓住圣上的心。
只是她的一番苦心皇后没有感受到,反而因为她的拒绝,怀恨在心。特别是皇后才刚刚没了孩子,转头寿安大长公主就把出有孕。
皇后不禁怀疑,是不是就是她的孩子把自己孩子克死了?
怀着这个不为人知的心思,每次看到寿安大长公主露出母性的微笑时,她就忍不住心生恶意。特别是在唐贵妃解除禁足,出来后再次独得圣上宠爱,这股恶意达到了顶点。
“之后的事情你应该也查到了,皇后使人接触了现在的韩国公夫人,借着去看望韩国公府老太君借机给你母亲下了毒。”端王眼底闪过一丝诡异,再开口的语气充满了恶意,“至于你为什么查不到是什么人给了韩国公夫人毒药,那是因为父皇。”
祯郡王背在身后的双手立时握紧,青筋直露。
端王继续道:“在一次宫宴中,我母妃无意中发现皇后跟前的一位嬷嬷与韩国公夫人眉来眼去,她上了心,随后多次派人调查,终于发现毒害寿安大长公主的清风散就是从皇后手中流出来的。”
“我母妃特别高兴,觉得抓住了皇后的把柄,兴冲冲地去向父皇邀功。可惜,父皇不止毁了母妃查到的证据,还命令母妃不许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那时皇后娘家势大,恰逢皇后再次有孕,且父皇为报答老韩国公的救命之恩,已经将大长公主之死定为难产而亡,他不能做出只打嘴巴的事情,这件事就这么被掩盖了下去。”
“不过或许是因为心虚,在皇后生产后,他便以四皇子生在毒月,克父克母为由,将他送去了皇陵。”
说到这儿,端王脸上全是嘲讽。
“我说的都是真的,至于证据,能查到证据早就被父皇毁了,表哥心底应该也清楚,能一次次阻止你查下去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不是吗?”
祯郡王无声地闭了闭眼,漆黑的瞳孔倒映出端王略显狼狈的身影,他转过身道:“我会让人照顾好你的母妃。”
说完,他大步离开,每一步都带着凌厉的气势。
端王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等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才低声道:“多谢。”
出了大牢,外面刺眼的光线差点让他睁不开眼。他抬手遮在眼前,半眯着眼,狭长的眼眸流露着摄人冷意。
“郡王,您出来啦,现在回去吗?”梓安原本倚在墙上,见到祯郡王出来,立马激动的迎了上去,扯开披风,小心地给他披上。
等适应了外面光线,祯郡王放下手道:“不回府,进宫。”
*
明王绝了子嗣,安王断了双腿,端王逼宫被打入宗人府大牢,平王与和王又在之前的逼宫中丢了性命。
如今剩下的三位皇子,睿王、康王、宁王中,睿王年长且为嫡子,最有机会继承大统,至于康王和宁王,一个纨绔子弟,整日招猫逗狗,一个年岁太小,看不出本性。
矮子里拔将军,且说若不是睿王从小被送去皇陵,要不然以他嫡出的身份,谁也越不过他去。
如今,睿王府风光无限,众位大臣也默认他会继承皇位,在对待他时,无不恭敬规矩,恨不得将一颗忠心剖出来给他看。
与此同时,凤仪殿也是喜气洋洋,六宫十二殿的管事有事没事就往凤仪殿钻,就为了在皇后面前落个脸熟。
今日,尚服局的崔尚宫笑意盈盈地带着两个小宫女前来拜见皇后娘娘,两个小宫女一人捧着一匹月蚕丝,脸上忍不住的喜气。
现在这整个宫中,谁不想攀上凤仪殿,她们能跟着崔尚宫过来,私底下可是经过了好一番的你争我抢。
两匹月蚕丝,一匹月白色,一匹海棠红,都是压箱底的东西,这是之前被截留下来的贡品,要不是为了讨好皇后娘娘,崔尚宫真舍不得将这两匹月蚕丝拿出来。
崔尚宫刚踏入凤仪殿,就发现了站着皇后下方的尚食局刘尚宫,她脸上笑意微顿,下一瞬复又重新笑了起来,“奴婢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原来是崔尚宫,快起来吧。”她微微抬了下手,就有小宫女将崔尚宫扶了起来。
刘尚宫目光从崔尚宫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宫女手上扫过,笑道:“崔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不是听说你最近正忙着准备宫中的冬衣呢。”
“嗨,这些事情自有底下人去办,刘妹妹放心,少不了你的冬衣。”崔尚宫打趣道,“再说,她们的冬衣哪有皇后娘娘重要,这不,我娘家嫂子无意中得到两匹月蚕丝,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哪里配用这么珍贵的布料,奴婢一下子就想到了皇后娘娘您,也只有您才配得上这么高贵的料子。”
皇后笑呵呵放下手上瓷勺,接过一旁宫女递上来的锦帕,擦手说道:“拿上来本宫看看。”
“诶,你们两个,还不快将月蚕丝奉上。”崔尚宫睨了身后的两个小宫女一眼,与对待皇后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
刘尚宫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声马屁精。
不用皇后示意,顾嬷嬷已经带着两个小宫女将两匹月蚕丝打开。皇后伸手抚了抚,满意道:“崔尚宫有心了,这匹月白色的送去睿王府,吩咐府里绣娘好好做,做好了正好给我儿得封太子时穿。”
崔尚宫眼睛闪了闪,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这个颜色正好适合睿王殿下,而且奴婢还听说,圣上已经在让人制作四爪蟒袍,奴婢在这里提前恭喜皇后娘娘和睿王殿下了。”
“恭喜皇后娘娘,恭喜睿王殿下。”殿内宫女齐身跪下恭贺。
皇后嘴角抿着笑,还要一本正经的装作不悦道:“行了,立谁为太子自有圣上定夺,你们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让我儿如何自处?”
崔尚宫自然看出皇后表现出来的不悦,她故作诚惶诚恐道:“是是是,是奴婢们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行了,起来吧。”皇后道。
“奴婢一时兴奋,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多谢皇后娘娘宽容大度,不生奴婢的气。”崔尚宫拍了两下嘴巴,舔着脸笑道。
刘尚宫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口,之前怎么没看出,这崔尚宫这般不要脸,难怪能做到现在的位置。
正在这时,凤仪殿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紧接着响起凤仪殿首领太监何公公的声音:“哎哟,我的郡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谁惹您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