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出不过两天,明王和端王车架就出现在众人眼前。想到这几天听到的传言,众人看向明王车架时,带上了无尽的同情。
明王的车架是直接入的皇宫,一屋子太医对着明王下腹不停摇头,各个脸色发黑。
没人敢去向圣上禀告,众位太医揪着胡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为难。
顾总管一甩拂尘,看向众位太医问道:“诸位,二皇子这情况还有没有希望?”
赵院判看看左右,大家都低着头,他轻咳一声,小心回道:“顾总管,明王殿下那处伤的太重,两边都已经破裂,以后只怕是不能再行人事。且因为耽搁太久,伤口有些感染发脓,要想治愈,需、需要全部割除......”
说道最后,赵院判忍不住闭上了眼,不敢去看顾总管的脸色。
顾总管怔了一下,那处割了,岂不是和他们这些阉人一样了?
难怪他们不敢回禀圣上,这情况,他也不敢啊!
“咳,既然事情顾总管已经知道了,还麻烦您回禀圣上,请圣上示下。”赵院判一口气说完,总算松了口气。
顾总管瞥了他一眼,嗓音略微尖利道:“行,杂家这就去回禀圣上,对了,万一圣上问起其他问题,杂家不知道就不好了,不如赵院判随杂家一道去吧。”
“啊?”赵院判苦着脸,但也不敢得罪了顾总管,只得在同僚担忧同情的目光下无奈地跟了上去。
池府。
银月从外跑回来,激动的小脸发红,眼睛亮晶晶说道:“姑娘,大消息,大消息,奴婢听到一个大消息。”
自从离开国公府,倒是开发出了银月八卦的潜质,有了银月,池双卿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娱乐八卦生活。
“什么消息,这么激动。”她手上动作不停,头也没抬的问道。
银月吸着房内清淡的暖香,夸赞道:“姑娘做香的手法越发厉害了,香味清淡,后韵十足,真好闻。”
池双卿圆润地眼眸嗔了一眼,说道:“嗯,上次你也是这么夸的。”
“嘿嘿。”银月摸着脑袋笑笑,转瞬贼兮兮说道:“姑娘猜奴婢刚才在外面听到什么消息了?姑娘听了,绝对会高兴。”
这下池双卿倒真来了兴趣,放下手上的石杵,抬起头。
银月故意做出一副有重大秘密的样子,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明王被阉了。”
阉了?!!
不可能吧?那可是皇子啊!
她眼中充满了不相信,银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一副就是我说的这样。
“真的阉了?”她还是不敢相信。
“真的,外面都在说,听说明王妃都伤心地哭晕了过去,而且这事就是从明王府传出来的,哪能有假。”
银月说得有鼻子有眼,池双卿也不得不信了。
“这可真是......”她摇摇头,不知道该幸灾乐祸,还是同情对方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
银月高兴道:“谁让他们之前诬陷姑娘您,现在遭报应了吧,真是活该!”
想到之前在齐国公府被冤枉,甚至害的她身体受凉,在对比明王和明王妃如今的遭遇,明知道这样不道德,但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活该!
而此时,乾清宫中,顾总管低着脑袋,盯着自己脚尖。墙角处缩着五六个小太监,各个默不吭声。
“好,好,好,这就是我的好儿子!”
一本折子重重地摔到地上,顾总管小心地瞄了一眼,看到明王和端王的字样,连忙收回视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圣上疲惫地揉着眉心,“你说,朕对他还不好吗?为了回京,就对老二下如此狠手,是不是什么时候朕挡了他的路,也要如此对朕。”
顾总管小心地捡起折子,“圣上多虑了,诸位殿下各个恭敬孝顺,哪里敢对圣上不敬。”
“恭敬孝顺?”圣上狭长的眼中闪过冷光。
老二和老五之间的事情,他确实是有意挑起,不过却从没想到要哪一方性命,不过是想要他们互相牵制罢了。
如今老二已废,看来得重新选个人出来牵制老五。
他心思百转,面上不动声色地敲了敲书桌,吩咐道:“你现在去冯府传旨,念在冯首辅往日为国尽职尽责,就不计较他教子不严之事,自明日起,恢复首辅之职,准其上朝议事。”
顾总管连忙俯身,眸光闪烁,“是,奴才这就去冯府传旨。”
风光得意的端王还没高兴两日,就接到了冯首辅恢复职位的消息,脸上的笑一下子拉了下去。
因为冯首辅被禁足,且一直没有出来的消息,朝中刘次辅和唐次辅两人斗的水火不容,而因为端王如今成了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一位皇子,唐次辅靠着端王已经隐隐压了刘次辅一头。
不想这时候冯首辅居然被放出来了。
端王连忙召集幕僚,心下不由怀疑父皇是不是知道二哥的事是他所为了。
要不然怎么这个时候将冯首辅放出来。
他心下担忧,却没有好的应对方法,众人商量了一晚上,也只商量出一个抵死不认的法子来。
冯首辅放出来,唐次辅和刘次辅瞬间又恢复往日和谐的状态。
冯首辅瘦了很多,不过精神还是很矍铄,首日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将唐次辅参了,参他纵容宗亲行商牟利,强抢民女,强占农户田地,且与当地官员勾结,强征杂税,收受银两为罪大恶极者制造伪证。
谁也没想到冯首辅一出来就憋了个这么大的招,众人不由暗忖,难道他是在给明王报仇?
冯府与前冠军侯府有亲,而明王妃又是前冠军侯府的人,保不准冯首辅早就投靠了明王。
不止众位大臣这么想,端王何尝有不是这么认为的。
真没想到他这二哥这么有本事,连当朝首辅都能招揽在麾下,不过再厉害,如今也成了无根之人,这辈子都别想再继承皇位。
唐次辅自然喊冤,不过冯首辅既然决定参他,就没想过给他翻身的机会,听到对方喊冤,他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系列证据。
唐次辅脸色立即转白,额上冷汗淋淋。
这些为官者,哪个府上没有一些灰色产业,连圣上也是心知肚明,只要不闹到他跟前,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就算圣上知道了,处不处理又是另一回事。
唐次辅虽然担心,但想到圣上对她女儿的宠爱,以及对外孙端王的看重,这点担心也就去了一半。
冯首辅扫了一眼对方,当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果然,就听圣上语气严厉说道:“来人,将唐次辅带下去好好审问,还有唐府众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什么!”不少人惊讶地看向坐在上首,一脸严肃的圣上。
“父皇,唐......”
“闭嘴!”圣上冷眼看向端王,语气不耐烦道:“唐次辅的事自有刑部大理寺审查,由得着你开口,给朕滚回你的端王府,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出来!”
端王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是刚开了个口,就被父皇当着百官一顿呵斥,这让他还有何威严可在?
他脸色灰白,却又不敢反抗,尴尬地俯身道:“儿臣无状,还请父皇息怒。”
圣上看都没看他,点了刑部和大理寺彻查此事。
不过冯首辅提供的证据充足,且唐府众人完全没有防备,直接从唐府中抄出金子三十万两,银子四百万两,古董花瓶数不胜数,名人字画不胜枚举。
这下,唐次辅也不敢喊冤了,不过几日,宫中就有圣旨下来,唐府抄家,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为奴。
京城因为这道圣旨可是炸了,端王那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他的表妹表弟却成了官奴,也不知这是看在端王的面上饶了他表弟表妹们一命,还是故意恶心他呢。
这下,在没人敢说圣上属意端王了,倒是另外几位皇子发现自己突然莫名的受到朝臣热情。
端王府中,天色将沉,各处已经点上火烛,晕黄的灯笼挂在房檐下,随着夜风左右摇晃。
一行端着膳食的奴婢各个低头含胸,在靠近正院的时候,下意识绷紧身子,连呼吸都放缓了下来。
等到从正房退出,几人相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最近几日,从端王府抬出去的尸体一日多过一日,除了从小伺候端王的几位公公外,其余人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明公公抬手为端王布菜,一边低声劝说道:“王爷,今儿做了你喜欢的水晶蹄髈,您尝尝。这几日老奴看您胃口一直不好,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
端王咬了一口,糯香的蹄髈在口中炸开,他点了点头,说道:“这蹄髈是谁做的?不错,软糯香滑,赏!”
“诶,王爷喜欢就好。”明公公笑眯了眼,“圣上还是在意王爷你的,这不,让人给您送来了您爱吃的东西。”
“这是宫中送来的?”
“是呢,老奴一直让人在厨上温着呢。”
明王嚼动的动作慢了下来,兴致怏怏地放下银筷,面上转而浮起冷淡之色。
明公公小心地收回视线,王爷自小深受圣上和贵妃娘娘宠爱,性子不由有些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的霸道。
但眼看圣上心思越发莫测,王爷却因一时之气避于府中,这样除了与圣上越发疏远,没有任何其他好处。
明公公想到这一层,也在心底深思熟虑地琢磨了好几晚,想着怎么劝说端王,今日恰好宫中送来一道水晶蹄髈,明公公知道机会来了。
“老奴知道,王爷因为圣上处置唐府一事心有不渝,不说此事是冯首辅上奏,就说唐府所犯之事证据确凿,圣上也无法当着百官,当着整个天下的百姓包庇唐府。”
“王爷与圣上置气,只会便宜了其他人。老奴听说这几日平王、睿王和安王日日不落去圣前请安,宫中有消息传出,说圣上有意让几位王爷御前行走。”
如今除了已经被抛出去的明王,能在御前行走的也只有端王一人,这也是百官觉得他得圣心的一个原因。
端王冷淡的表情越发冷凝,开口便是充满寒意。
“什么时候传出的消息?”
明公公一听王爷这声音,就知道王爷这是上心了,连忙回道:“就昨儿个,从平王府传出来的。”
端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狭长的眼睛布满冷光,“我这三哥面上淡泊,没想到也是个心机深沉的主儿。”
“就是呢,王爷可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不说平王,睿王身后站着明王和冯首辅,实乃王爷您的大敌啊。”
“他?”端王不知想到什么,意味不明一笑,“谁都能坐上那个位置,就他没有一分可能。”
明公公不解其意。
端王没和他解释,只自个儿斟了一杯酒,抬头一口咽下,而后恢复斗志道:“父皇赐膳,我这个做儿子的怎好不去谢恩,让人备好马车,明日本王要进宫。”
没过两日,宫中传出圣上口谕,准平王去礼部行走,睿王去户部,安王去兵部,和王去工部,至于其他几位王爷,年岁太下,虽然已经封王,但还住在宫中,不领朝事。
端王能明显感觉到朝中大臣落在他身上异样的眼光,他垂下眼,将外人探究的视线拒之门外。
*
天色晴好,进入秋末,炎热的天气随之一变,虽是艳阳高照,却不像前些日子,晒的人头晕眼花。
一阵秋风拂过,扬起马车外垂下的轻纱,四角挂着的铜铃叮咚轻响。
今日是状元游街的日子,池双卿带着母亲和弟弟一道出来看热闹。
推迟重开的会试顺利进行,一月后的殿试也完满收官,状元乃是和州泗水县张显贺,榜眼宁州福民县杨贺宇,探花白原州沂南县周清澹,都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子。
不过听说原本位居第十名的韩承业不知怎的,在最后唱榜的时候,居然掉到了二百名开外。
两百名开外已然是落入同进士之列,比起进士出身,名声上又要差了一层。啧啧,可惜她离开了韩国公府,要不然就能看到大夫人‘精彩’的脸色了。
状元游街其热闹程度堪比除夕,不少姑娘半遮着脸躲在窗棂后面,娇羞地将手中精致的香囊朝着下方扔去,若是扔中了,又少不了被旁人一番打趣调笑。
不论是状元、榜眼还是探花,都是样貌清俊,身子挺拔,可不得引着各位姑娘心思潮动,面露娇羞。
于此相比,韩国公府宛如早一步不如寒冬。
韩承业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床榻前搁着一碗漆黑的汤药,小厮折桂跪在地上,低声劝道:“公子,什么都没有您身体重要,这不用药这怎么能行,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得多担心您呀。”
见公子眼皮动了动,折桂精神一震,继续道:“奴才知道公子您心有不甘,可如今圣上主位天下,咱们国公府如何能不处处受制。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上年龄也大了,只要下一任皇帝登基,咱们国公府必定不会再像如今这般不得意,公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韩承业扶着床沿坐起身,折桂连忙将药碗递上。
“我不想喝,你端下去吧。”他看也没看地挥开,侧耳听了听外面,没听到任何声音,他忍不住问道:“今天是状元游街的日子?”
折桂干巴巴地回道:“是。”
殿试唱名只会唱前两百名,而位于同进士之列的人,可以先一步从送喜报的官差口中知道自己的名次。
从知道自己落入同进士之列,韩承业当下就不好了,府里连忙请了大夫,说是心绪多忧,心力交瘁,要好好修养,更要自己想得开,要不然,只怕与寿命有碍。
大夫人心疼地不行,捏着帕子坐在他床边哭了大半个时辰。
韩承业目光飘远,每年殿试众位大人会选上十位答题出众的试卷呈于圣上,再由圣上挑出名次,从古至今,从没有前十名的试卷被打入两百名开外的例子。
韩承业不知道该怪谁,怪圣上不遵旧例,故意驳落他的名次,还是怪母亲得罪了祯郡王,造成他如今尴尬的局面。
“咳咳。”他捂着胸口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因为用力咳嗽而涌上几丝不正常的潮红。
折桂小心地起身,轻轻给他拍着后背,语气担忧道:“公子,您还是用些药吧,您不好了,大夫人和国公爷可担心了,但祯郡王连回都没回来看您一眼,只怕是正偷偷乐着呢。”
“他自然该高兴,有圣上为他撑腰,我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用?”他自嘲一笑。
“圣上对咱们国公府成见颇深,几位王爷却不见得有这个想法啊。公子你想啊,圣上那么偏宠祯郡王,只怕几位王爷心里也不得劲呢,这正是公子您的机会呀。”
韩承业捂在胸口上的手指轻微动了下,脑袋缓慢转动,看起来就像年久失修的齿轮,生怕下一刻就发出吱呀的恐怖摩擦声。
“你最后一句,再说一次。”
折桂小心地望了他一眼,忐忑道:“奴才说几位王爷只怕心里也不高兴祯郡王得圣上偏宠,这正是公子您的机会,奴才是哪里说错了吗?”
“不,你没说错。”韩承业沉郁地眉间覆上一层明悟,他看向折桂,笑了,“你说的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是我能占得一份从龙之功,他又算得了什么?”
折桂闻言,松了口气,忙附和道:“公子说的是,您学识过人,能力出众,祯郡王不过一介莽夫,连您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虽然知道折桂话有夸张之嫌,但这也不妨碍韩承业心情好上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