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韶音和陆若汉两人谈诗论茶的时候,陈良却在议事会听着一群商人在那里讨价还价,帕瓦罗像抱窝母鸡一样,保护着32万里亚尔的截留税款。而特谢拉们则像灵活移动的黄鼠狼,前方百计地想把自己清剿海盗的赏格报销。
双方拼命地扯皮,声调也越来越高,本来踌躇满志的阿西尔瞬间就熄灭了讨论建立澳门东印度公司的念头。
“呼-呼-呼”老会长维埃拉的呼噜声成功为这场争吵降了温,人们愤怒的眼神并不能使他苏醒,但是却看到了他身边的陈良不停地写写画画。
“陈,你在写什么,难道你是我们新的书记员?”帕瓦罗也打算转换一下话题,以此躲避商人们的穷追猛打。
“抱歉,我实在不敢把今天的会议内容交给我们的子孙看,那样会极大的损害我们这些澳门伟人的形象。”陈良的一句话,让众人露出了些尴尬的笑容,是啊,如果他们成功了,在澳门的历史上,都将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可谁愿意后人看到扯脖子讲价的自己呢?
“我在规划湾仔的防御工事,虽然我打赌马士路加先生不敢进攻大明的土地,但我还是得为各位的家属提供最好的保护。”
“陈,你觉得我们会失败吗,果阿的军队并不会比荷兰人更强大。”卡瓦略面色不虞地回顶道。
“尊敬的先生,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对荷兰人的战争,是澳门全体市民与荷兰人的战斗。可是对果阿的战斗,我不知道‘我们’能有多少人。”陈良玩味的看着众人,谁能保证没有一张记载着昨天事情全貌的信函,如今已经坐上了航向果阿的船只。
“我建议从现在起应该对港口进行管制,对出入人员进行盘查和登记。”卡瓦略对这些事情也有预料,甚至草拟出了一份军事管制章程,但是一进门这些商人就在吵架,自己根本插不进嘴。
“不可能,这违背了现阶段自由贸易港的政策,你们会吓跑前来交易的商人的!”特谢拉激动得脑门都红了,像极了战斗的公鸡。眼见着又一场争吵蓄势待发,陈良赶紧出面打断:
“我建议把类似于火枪、火炮生产之类的项目向南湾或者是湾仔转移,那里明国人更多,如果有打探消息的人,也更容易被注意到。”
“但是这难以保证军火的质量,明国人制造的火铳比敌军更让他们的士兵害怕。”看来这些蛮夷对我大明工部的误解很深啊。
“我相信卜加劳的技师会解决这一切,毕竟我们的工厂里又有很多佛山工人。”老卜加劳在这时候决定支持下自己的大股东,这个扩大生产的建议他们已经商量过多次,但是因为害怕王国法官的限制,所以一直拖延至今。
既然作为陆军装备的供应商和雇佣军的招募人一起支持了这个议案,与会人员也就没有纠缠,很快就又气势汹汹地投入了是否执行港口管制的争吵。
“呼---呼”听到维埃拉的呼噜声已经飙出了高音,众人才因为怕老人做梦引来上帝探听他们的秘密,宣布了散会。
陈良在和维耶拉约定明天在兰桂坊见面后,就一边念叨着:宋人议未决,金兵已过河,一边带着自己的卫队去拜访了卡拉斯科。后者对于这种集商栈与防御工事于一体的设计方案并不陌生,欧洲人不少的殖民地最开始都是如此设计的。
但是当陈良提出建筑材料只能选用木头时,却把这个后来参与登州水寨改造的著名设计师给难住了。没办法,用木头那叫建寨,用石头那就叫筑城,一个有功,一个掉脑袋,否则陈良连水泥都想用上了!
但是就在陈良向设计师推销两排木墙中间夹沙袋的山寨棱堡时,陈俭派来的人终于找到了陈良。澳门太小了,而且我们陈舵主昨天又出尽风头,颇有些“为人不识陈大郎,便称英雄也枉然”的感觉。一听顺德叔父前来,陈良颇有些惊喜。自己正愁很多大明官场的问题无处询问,这当过清流的叔父就送上门来了,但等卫兵告诉他叔父去了兰桂坊,惊喜一下子就变成了惊吓!
你们让一个中老年理学家,去参观那么香艳的康康舞,老人家会不会被气死?不过想想水太凉那么大年纪还能笑傲花丛,陈良又开始担心老人家能不能吃得消的问题了。
不过待陈良见到这位叔父时,终于放下心来,此时仙风道骨的陈韶音正和老狐狸陆若汉聊得火热,只是旁边站了个红着脸颊的老仆面色怪异。
“良儿,快来见过这位高僧,不想在这澳门化外之地,还能有如此风雅之士,你以后可要多多请益。”陈韶音没让陈良上前见礼,就拉着他的手,让他去拜见陆若汉。
“不敢不敢,陈公子学究天人,我望尘莫及,何谈请益,到是我受教良多。”赶忙上前阻止的陆若汉说到受教一词时,眼睛突然对陈良射出一道狡黠的目光。陈良心中顿悟,他是来和自己谈昨日之事的。
陈韶音看向自己侄子的眼神也是一变,原本只以为是因在澳门经商而知洋的乡下小子,怎被一个谈吐不凡的西洋番僧如此夸奖,难道是因为学了祖宗遗书中的学问?于是更加肯定自己此次屈尊前来,一定不会空手而归。
“舵主,啊不,东主。那边又有英吉利人问这茶叶能否做大宗生意。”茶楼的一个伙计看着生意上门,强行打断了正在寒暄的三人。
陈良横了他一眼,顶着陈韶音越来越狐疑的目光,没奈何的回道:“跟他说没有了,今年所有的茶叶都已经被预订了。”伙计久在茶楼,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看到自己东主面色不善,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原来你说的茶肆主人竟是小侄,哈哈,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子侄辈中竟有这般能人。”陈韶音冲着陆若汉哈哈一笑,转过头来看向陈良,很随意的问道:“楼下那兰桂坊,也是你开的?”
“是。”陈良咬牙答道,看来这位叔父已经见识过兰桂坊的酒池肉林了,不过陈韶音却没容陈良解释,只说了一句“好,好。”就又和面前番僧聊起了茶道。陆若汉何等精明,知道今日不是谈话时候,应付几句后,便推脱有事离开了。
“家中屋舍狭小,请叔父稍待,我去为叔父安排居所。”陈良赶忙献殷勤。老者却言不必,在这化外之地,只想在家中安歇。叔侄并老仆一起离开了茶室,刚下楼口,四名卫兵迅速上前向三人见礼,陈韶音坦然受之,又问陈良:“看来这附近着红马甲之辈,俱是你门下之人?”
陈良连忙解释道:“小侄获县尊抬爱,领香山民壮事,此辈皆为黄梁都乡人。”
陈韶音微微颔首,淡淡的说了句:“好,好。”
一行众人便向西行进,自南湾街巷到兰桂坊一路,不断有男女推车担货往来,见到陈良无不问好。中间更是路遇两只巡逻队,站在道旁,行礼目送。陈良偷看陈韶音脸色,却见老者兴趣盎然,东瞧西望,还对诸如公厕、垃圾箱、公共饮水缸等新鲜事物颇为好奇,陈良只得一一应答。
“乡民皆有礼于你,此地为汝所治?”陈韶音看着几个小孩子学着洪门士兵向陈良立正时,又再次相问,这次还没等陈良出声,又是一句:“好,好。”
待到路过四梁八柱的洪门会馆时,正有一批准备去湾仔换防的洪门士兵在门前沙滩操练阵法,陈韶音也是看得饶有兴致。
见了陈良家低矮屋舍,老者面上也无异色。倒是自家三婶等人却不知踪迹,使得陈良只得自己将叔父请到房中。亏得三叔将北侧一户民房买下,将原来居所扩大了一倍,也让陈良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陈韶音也不用陈良招呼,径直在桌边坐下,便示意老仆出门静候。
待到大门合闭,再看陈韶音,此时却是面如冰霜,微捋长髯,老者慢悠悠地说道:
“陈舵主外有洋财,内有强兵,广结番人,沟通县衙,生活用度却如此清苦。可是有问鼎之志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