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场面终于平复下来,王世充这才施施然寻了个位置坐下,再次开口。
却不谈道盟之事,而是近来江南时局:“说起来,如今刘贼死而不僵,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吐鱼二将居心不良,他们手下骄兵悍将也难堪大用。王某临危受命筹建江淮新军,如今已颇有规模。”
“但募军只算起了个头。这之后,新兵训练、大军出征,水陆并进,安抚地方……这些全都是花钱如流水的事,王某实在愁得紧啊!”
在场都是人精,听王世充说到这里已经明白,原来这王郡丞不仅仅是来当和事老,还想趁机打打秋风。
“江都乃是江淮重镇,库藏深厚,王郡丞为何要发愁?”
问话的是玉清坛主。
王世充不以为忤,道:“诸位有所不知,先前至尊下令在江都城四周营建行宫,郡中库藏已经去了大半。”
“此后为了支援吐、鱼二将讨贼,余下库藏又去了大半。”
“如今库中存粮只够勉强维持今冬口粮。兵甲之类,根本不够新军需求的百分之一,王某能不发愁吗!”
“王郡丞讨贼灭寇,江南士民无人不是受益者。我玉清玄坛愿做个表率,捐出一半存粮!”
“我金洞也捐一半!”
“慧日亦然!”
“法云亦然!”
四道场纷纷表态响应,王世充连声道谢,大赞四道场明事理,有大局观,不愧是江南宗门执牛耳者。
双方一唱一和,道盟众人哪里还看不出四道场其实是来给王世充做托的?
“原来他们是打这个主意……”
张氏宗主沉吟着,目光转向葛氏二老与陆馆主。
三人暗中传音交流一番,很快统一意见。
只要王世充不直接插手道盟内部事务,不妨卖他一个人情,以便早日将道盟的事情定下来。
若他能因此反过来支持道门三家,那就最好不过。
张氏宗主率先表态:“王郡丞此言不无道理。这样,我张氏各宗合共出粟五千石,稻三千石,外加布一千匹,各式金疮丹药三百斛。祝王郡丞马到功成,早日凯旋!”
这个数量,已经占了张氏库存量的三成。
虽然没有四道场直接捐出一半那么狠,但张氏不仅仅是一两个道场,而是在大江南北拥有大量族人、产业。
家大业大,消耗也多,所以已经达到自身承受的极限。
有张氏开头,其余各家也都分别给出了自己条件。
陆馆主考虑到自家情况,给出张氏三分之一的量,稍稍低于葛氏,但比其他小宗小派要高得多。
这个数量还不够先前从鱼俱罗那里薅羊毛得来的一半,对陆氏可谓毫发无损。
主要是不想抢张氏宗主的风头。
“诸位不愧是江南道门望族,有大家风范,王某先替数万江淮将士谢过了!”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
哪知下一刻,王世充话风陡转:“但诸君久居世外清修,可能对行军打仗的消耗没有什么概念,更对南下讨贼的艰辛预料不足。”
“你们捐的这点钱粮,不够。”
这还不够?
张氏宗主脸色一沉:“那王郡丞以为我等捐多少才合适?”
“在刚刚的基础上,再多两倍。”
“此外再凑出两千民夫,随军出征!”
再多两倍!
还要两千人!
道盟众人纷纷倒吸凉气,
刚刚给出的条件,基本都是各家承受底线,再多两倍……那真就是掏空家底了。
这王郡丞刚刚还一脸慈眉善目,一转头却狮子口大开。
你王郡丞打仗要消耗钱粮,我们就不用储备过冬了?不需要青壮劳力耕作了?
怎么不直接上门抄家?!
“王郡丞莫要欺人太甚!”葛氏二老直接开骂,“历朝历代,从来没有出家人负担军饷徭役的先例。你一个小小郡丞,是打算代替皇帝作主吗?”
王世充闻言,脸色一肃:“正因朝廷平日厚待出家人,如今国事艰辛,你们才更应该出一份力,以报答先帝与至尊的恩德!”
眼见双方话不投机,葛氏二老拂袖而走。
王世充微微眯目,转向为首的张氏宗主。
后者见葛氏二老已经唱了红脸,也不想与官府闹的太僵,便沉声道:“倒也不是我等吝啬。不瞒王郡丞,当初吐、鱼大军解围丹阳后,我们已经捐助了一大批钱粮。”
“本指望朝廷王师能彻底剿灭刘贼,何曾想他们后来如此不堪,让我等白白浪费钱粮不说,还因此被贼人所嫉恨,时有族人在路上被流寇袭击,这才有了今日结盟自保的想法。”
“要不这样,我等先按刚刚约定捐出部分钱粮。待王郡丞在战场上取得实际战果,我等再追加捐资,如何?”
“懂了,原来诸位是怀疑王某麾下儿郎的实力,担心会重蹈覆辙。”
王世充故作恍然状,彷佛没听出对方推搪之意。
就在此时,大殿四周传来阵阵铁甲铿锵之声。
大量精甲士兵蜂拥而来,将大殿团团围困。
张氏宗主拍桉而起:“王世充,你是什么意思?”
笃。
笃。
笃。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大门方向传来。
众人纷纷转头,便见一个身长九尺,状如恶鬼的军汉从门外走向大殿。
其人威压内敛不发,看不出深浅,
但不知为何,张氏宗主莫名感觉此人境界不下于自己。
“义父说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彭!
军汉踏入大殿,反手关上大门。
“诸位道长既然怀疑我王氏的实力,那干脆在此地比划比划。”
“若你们能从这里走出去,今后不但不用追加捐资,先前许诺的钱粮也可一并免了。”
“否则……”军汉双眼闪过凶光,“那便老老实实签字画押!”
“你这小辈当自己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葛氏二老被挡路,满脸怒色。
“山儿,休得无礼。”王世充垂拱而坐,“还不给诸位道长赔礼道歉?”
军汉,也即王君山闻言微微作揖,但脚下生根,始终堵死大门方向。
“给诸位道长介绍一下,这位王某收的义子王君山,也是某麾下头号先锋大将。”
“他行事虽然莽撞,但有舍身为国的勇略。正好我看诸位道长带来不少门人弟子,何妨让小辈们比试一番,一来不伤和气,二来也好让诸位看清我王氏的底气。”
“当然,只比招式,不动用元气,点到即止。”
他便是王君山?
众人看着门前狰狞若鬼的身影,想起关于他的一些传闻。
据说此子十五岁前平平无奇,后来得一金羽神人梦中点化,修为突飞勐进,二十五岁就到达上开府境。
说不定将来有望冲击柱国,乃是王世充手中一把利剑。
“来者不善啊……”
陆馆主微微侧目,转头便低声叮嘱自家子弟不要冲动。
且不说陆氏年轻一辈战力平平,他这次来根本就是凑数站台的,加上先前派了一部分人手运宝回家,所以麾下没几个战力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