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夫妻二人循声望去。
不出所料,第五念念又捧着父亲的酒壶,羊装醉态,脚步浮浮地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大梦第五娘么!今日路过蔽观,可是有什么指教?”柳师师盯着女儿,怪声笑道。
第五念念感受到母亲杀人般的目光,小身板下意识抖三抖。
却终是想起小师兄叮嘱,强作镇定道:“某有一锦囊妙计,可助二位铲除鱼俱罗老贼!”
言罢她将一个麻布小包抛了上前。
虽则说好的“锦囊”成了麻包,但柳师师想到某种可能性,还是耐着性子拆开。
待看清包中纸条字迹,眉头一皱:“字太丑,回去再抄三遍《千字文》!”
“柳娘子,莫要欺人太甚!”
第五念念顿时不干,故作老成。
但在母亲森然目光注视下,终于绷不住,悻悻回房练字。
待第五念念离开后,柳师师才将字条递给丈夫,神色激动道:“不愧是咱们最得意的徒弟。居然连这种隐秘之事都能查实。”
“这上门罗列的证据,只要上报官府,鱼俱罗就算不死也得褪一层皮!”
……
“启禀将军,外头有一伙自称大理寺的人要入宅拿人!”
“大理寺?他们怎了来了?”
鱼俱罗听到仆人禀告,神色微震。
心中隐有不妙预感。
大理寺主管刑狱,有奉旨审理百官的职权。
相对应的,也是个容易得罪人的衙门,仅次于御史台。
但他们又没有御史们“风闻言事”的特权,所以除非证据确凿,否则不会轻易采取行动。
莫非我家私贩军粮的事情败露了?
“带头的是哪一位?”
“那人自称大理司直梁敬真。”小人答道。
果然!
鱼俱罗霍然而起,终于知道出大事了。
大理寺的“司直”一职,专掌出使推覆,参议疑桉。
对方直接上门,说明已经掌握了他的罪证!
“快,快派死士堵在大门!实在挡不住,就说容我更衣再相见!”
鱼俱罗匆忙吩咐一声,直接抄起银枪,往后院偏门跑去。
至于这大半年来从各处搜刮来到财宝,却是顾不上收拾了。
大理寺出动,说明至尊已经有了旨意,还是逃命要紧。
只是他刚刚推开后院小门,便见一名身穿绛紫色官袍的男人带着一大群精甲侍卫守候在此地。
“罪将鱼俱罗,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紫袍官员一手托着官印,厉声暴喝,属于邢官的威严森罗气象扑面而来。
虽然只是堪堪接近外景圆满的程度,但配合这身官袍,还有上百精锐甲士,仍旧震得鱼俱罗不敢轻易动弹。
因为他虽然可以强杀眼前此人,可对方奉旨查桉,自己躲得了一时,还能躲一世不成?
就算自己躲得了一世,但家人族人,又如何安身?
“想必足下就是梁司直了。”鱼俱罗抱了抱拳,尽力平复心绪,“本将奉诏南征,与左屯卫大将军各自驻守一方,不可轻易调动。事关军机,还请梁司直容本将先见过吐大将军,再议后事。”
眼下能够保他一命的,也只剩休戚与共的吐万绪了。
哪知紫袍官员,也即梁敬真似乎早有预料,轻蔑道:“罪人吐万绪因延误军机,已经被至尊削职为民,鱼将军还是别再指望他能救你。”
“什么!至尊……你们……”鱼俱罗目光震惊,不敢置信,“眼下江南贼事未定,一下子拿掉我们二人军职,那谁去讨灭刘贼?”
“难不成你们指望派一个不熟悉地方情况的将军来接手此战?”
他麾下兵将都是亲手带出来的,除了他本人,外人很难指挥得动。
吐万绪那边也差不多。
这是他最后底气所在。
“呵呵,这个就不劳鱼将军费心了。”梁敬真似笑非笑道,“至尊已经下旨,命江都郡丞王世充招募江淮新卒,接手讨贼之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向至尊解释私贩军粮之事吧!”
“王世充……”
鱼俱罗想起那个被自己打发到后方转运军粮的小郡丞,想起对方往日一脸谄媚的笑容,心中直往下沉。
“大势去矣……”
……
翌日,光禄大夫,江南讨贼二将之一的鱼俱罗涉嫌私贩军粮,被拿下大狱消息传遍整个江都城,满城震惊。
当然更多是拍手称快。
皆因此人在城中横行霸道,特别是还阻挠大家去琼花观参拜看戏,谁不恨他?
至于鱼俱罗本人,一大早便被押解上船准备回京受审,所以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否则更是气得吐血。
大理寺征用的官船走了半日,停靠在一处船驿暂歇。
鱼俱罗左等右等,等不来送食之人,心中不由暗骂梁敬真此人手段下作,竟想通过饿自己来逼迫认罪。
就在此时,一名道士从舱房外走来,停在困住他的铁笼子前。
“怎么,梁司直眼看硬的不成,打算派道长来当说客?”
“贫道确是来当说客,但不是梁司直的人,而是王郡丞。”
道人蓄发全白,脸色更白。
鱼俱罗明显感觉对方身体已经苍老腐朽,行将就木,全靠外景境界撑着一口气。
“王世充?他找我说什么?”
“时间紧迫,贫道就长话短说了。”白发道士蹲下身体,低声道,“王郡丞正在招募江淮新军,人、粮、钱什么都缺,特别是钱粮。”
“我们知道鱼将军这半年来囤积了不少财货,当中的大头根本不在家中,而是藏在了别处。”
道士说到这里,见鱼俱罗目光渐渐危险,却并不畏惧,而是自信笑道:“你我都是年过半百的人,死不足惜。可家中子侄还年轻,难道鱼将军忍心看着他们全都命丧黄泉,或是流放边疆过些生不如死日子吗?”
“所以呢?王世充想做什么?”
“很简单,将军说出财宝埋藏之处。一旦王郡丞查实,必定会向朝廷作证,私贩军粮之事将军是受小人蒙蔽。”
“如此虽不能保证将军官复原职,但至少可保族人不被诛连。”
见鱼俱罗仍有迟疑,老道又道:“贫道不妨直说了吧,王郡丞善于揣摩上意,将军肯定是深有体会的。此番梁敬真奉诏办你,根本就是至尊本意。就算将军无罪,彼辈也会设法构陷将军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王郡丞虽然官职不高,但毕竟是这里的地头蛇,再不济,为将军保存一丝血脉后裔,还是能办到的……”
“我怎么相信王世充不是诓骗我?万一你们得了财宝,翻脸不认人呢!”
鱼俱罗目光通红,显然已经意动。
白发老道见状更是从容,摊手道:“难道将军还有别的选择吗?”
……
老道离开后,鱼俱罗无力瘫坐在铁笼中,只感觉心中空落落的一片。
这些年经历的金戈铁马,荣华富贵,彷佛只是一场梦。
“也罢,乱世将至,能保住后人已是不易,也不枉我提着脑袋积攒下的家底……”
就在他思忖之际,又有一人鬼鬼祟祟地摸到了铁笼边。
此人一身仆人打扮,一开口,鱼俱罗便心头巨震:“你说你是王世充派来的?!”
“正是。”仆人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截彷佛鲜嫩竹子的符印。
赫然正是象征着郡丞身份的“竹使符”。
“小人长话短说,咱们王郡丞正在招募江淮新军,人、粮、钱什么都缺……”
仆人絮絮叨叨,说辞跟刚刚白发老道大同小异。
但鱼俱罗却已经听不进耳。
“贼子,欺吾太甚!”
鱼俱罗悲愤大叫一声,一口老血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