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是先前那个小姐姐!”
杨遇安瞬间瞪大双眼。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谁?
周遭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活人,显然对方不是什么肉体凡胎。
修行者?
后土娘娘?
神仙小姐姐?
传说中的系统娘?
当然,眼下这个问题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陌生女声很可能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敢问花在何处?在下如何浇花?”杨遇安立即请教道。
没有回应。
“那何为‘人水’?”
还是没有回应。
有亿点高冷啊。
杨遇安目光一动,决定换个问法:“可否用这山阳渎的水浇花?”
“可。”
总算回应了。
杨遇安心中一喜。
实际上,这也是他当下唯一能够到的水源了,这要是不行他就真没辙了。
天色将晚,正当酉时。
姑且试试吧。
原本他被岸边大石兜住,上半身就一直悬空,如今轻轻侧身,一边手臂就顺势探下了水沟。
就在指尖碰到水面的瞬间,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株幼小树苗的画像。
树苗干枯濒死,天上忽然降下甘霖,树苗迅速起死回生。
抽芽,长叶,冒出花包。
不过数息功夫,一朵洁白无瑕,仙气飘飘的美丽花儿便在他心田中肆意盛放。
他试着以心神触碰树苗,没想到花儿瞬间炸开,而后化作一段陌生记忆涌入他脑海。
开皇七年,夏。
江都,山阳渎。
大隋铁蹄南下平陈在即,为了方便往江南地区运输粮草军需,朝廷发动江淮民众开凿山阳渎。
鲁二郎作为本地青壮被征发。
修运河是一种沉重的徭役,死亡率极高,堪比修长城。
都说当今大隋天子是仁慈之主,体恤民力。但天子远在京师,只管宏图大略,哪里顾得上数千里之外底层小民的艰辛?
烈日炙烤,军吏催逼,鲁二郎疲惫至极,饥渴难耐。
就在此时,他发现土堤下方歪歪斜斜长着一丛南烛。
枝头果实乌青诱人,一看就汁水饱满。
鲁二郎咽了咽唾沫,下意识往那里走去。
下一刻,一道皮鞭从背后抽来,鲁二郎措不及防,摔下尚未通水的土沟。
……
回过神来,杨遇安发现树苗重新耷拉下脑袋。
“这就是所谓的‘宝物‘?”
“一段死者的记忆?”
“就这?”
只可惜小姐姐跟树苗一样,再次恢复高冷状态。
杨遇安轻叹一声,挣扎着从石头上站起来。
躺了这么一小会,他稍稍恢复一些体力,虽仍饥饿体虚,不足以爬上陡峭的土堤,但走几步路还凑合。
他记得鲁二郎发现的那丛南烛就在附近不远。
……
“真的在这里!”
见到那丛长满青紫果实的灌木,杨遇安顿时目光放亮。
这里同样是一片视野盲区。
他当即二话不说,上前采食果子。
根据鲁二郎的记忆,南烛在江南地区又名乌饭树,从果实到根茎皆可入药,有强健根骨,益气补身的功效。
药效如何且不论,当酸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滑入干瘪的肚子时,杨遇安感觉这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他本就是因为低血糖而全身乏力疲软,脑袋昏沉。
而这酸甜口的南烛子显然含糖量不低。
得到大量果糖补充,他体力迅速恢复,不管是爬上土堤还是撑到天明,他都更有信心了。
“可算是活下来了!”
至此,他总算明白那位疑似仙人的小姐姐为何说这是“宝物”了。
虽然不是什么仙丹灵药,也不是什么神功秘籍,只是一段普通人的普通记忆而已。
可对于一个快饿死的人来说,活命的口粮不就是无价之宝吗?
“感谢仙子赐食活命之恩!”
因为不知对方本体在哪里,杨遇安便干脆对着运河方向大拜三下。
“敢问仙子名讳?”
原本他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这次竟有回应。
“吾名琼花。”
琼花?
扬州的琼花?
嘶……
这一刻,杨遇安莫名想起前世关于琼花的种种民间传说。
作为一种带有神话色彩的名花,扬州琼花总与他这具身体的生父杨广联系在一起。
有说杨广为了便于南下江都赏花,才修通了南北大运河。
有说琼花生性高洁不喜昏君,所以杨广一来,满城琼花一夜凋零。
甚至在清人小说《说唐》里,琼花干脆就具象为杨广的胞妹琼花公主,美丽贞烈,面对兄长淫威宁死不屈……
这些光怪陆离的民间传说自然都不靠谱。
可眼下他穿越到这个高武隋唐,不也同样很玄幻吗?
“慢着,若按《说唐》里的辈分算,我是不是该叫她一声‘姑姑’?”
“谬儿与姑姑?”
想到这一层,杨遇安脸色顿时变得怪异。
……
杨遇安终究没敢将“姑姑”喊出口。
毕竟这不是小说。
而不管是谬儿还是鲁二郎的记忆里,大隋皇室都没有一位以“琼花”为号的公主。
甚至于当今世上,压根不存在一种名为“琼花”的植物。
除了他心间的这一株。
这是独属于他的花,更是他当下脱困的最大指望。
得好好养着,不能造次。
……
摸黑回到小院,没有意外,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离开过,还差点饿死在水沟边。
融合了谬儿的记忆,杨遇安见怪不怪。
此时他一边按照鲁二郎的记忆,用南烛根茎汁液涂抹身上瘀肿,一边试着与心间的花儿沟通。
譬如对方能不能带他穿越回原本的世界。
如果不行,那能不能直接带他离开江都城。
再不济,教他怎么修练也成啊……
琼花仙子高冷依旧。
“这仙子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杨遇安心中微微吐槽。
毫无疑问,光靠自己这副孱弱的身体,跑路什么的想都别想。
“只能先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了……就是不知那浇花得宝,是否每日都如此?”
“明天再去验证一下。”
一夜无话。
……
第二天。
大概鲁二郎的土办法还是靠谱的,杨遇安明显感觉身上的伤痛减轻了许多,连带脸上气色也有少许改善。
过来送食的师兄见状微微诧异,但也仅此而已。
又休养了一个白天,到了当日酉时,也就是傍晚,吃饱喝足的杨遇安再次以打水的名义来到山阳渎。
这次他找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土坡下到水边,然后默念一声“仙子我来了”,便将手伸到水中。
指尖微凉。
枯苗的图景再次浮上心头。
雨落,抽叶,开花。
溢彩流光。
下一刻,一段全新的记忆涌入杨遇安脑海。
……
……
“(开皇七年)夏四月……于扬州开山阳渎,以通运漕。”——《隋书·帝纪第一·高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