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遇安原本以为魏三犹豫,一则是因为陆克先前确实做得不地道,二则被国主拓跋焘战败的传言吓到。
这趟过来,他已经有了给对方施恩的打算。
只要对方没有明确反意,今后高官厚绿,胡姬美妾,他全都可以许给对方。
这种有统兵能力的手下,在当下局面,值得大力笼络。
反正花的又不是他杨遇安的钱。
但如今看来……
恐怕光是施恩还不够,还得适当敲打一番!
……
敲晕老兵后,杨遇安继续潜入城中。
西堡并不大,加上士卒人心惶惶多不在状态,所以他轻轻松松就摸到了魏三所在的营房。
果然如老兵所言,房门紧闭,附近值守卫兵全都离得远远的,似乎怕房中的靡靡之音被听见,有损他魏军副的英武形象。
杨遇安又好气又好笑,当即决定不留情面,直接闯入房中。
彭!
薄薄的门板不堪一撞,当场破碎。
两道女子尖叫声先后传来,而后便是水盆打翻的声音。
杨遇安看都不看,直奔房中最里面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浴桶。
一道修长身影正泡在桶中,脑袋侧倚在桶沿酣睡。
大概这一日“折腾”得太累,直到杨遇安走到五六步开外,对方才勐然醒来,而后匆匆忙忙抓起桶边衣服披在身上,瑟瑟发抖。
“魏军副,挺会享受的嘛!”
杨遇安睥睨着对方,似笑非笑。
“属,属下不敢!”
大概是因为太过惊慌,且难堪,魏三的声音有些抖,有些虚,也有些尖。
不过大体跟陆克记忆中的声音差不多,所以哪怕对方背对着自己,杨遇安也不疑有他。
“好你个魏三!老子到前线跟蠕蠕拼命,让你守好后方。结果你就是这样给我看家的?!”
为了达到震慑对方的效果,杨遇安这一声运足了钟气。外头士兵听到动静,纷纷往这里涌来。
魏三的背影抖得更厉害了。
“怎么,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了吗?”
魏三拼命摇头,湿漉漉的长发甩得水花四溅,但仍没有回头。
杨遇安看得蹙起眉头,感觉对方似在身上隐藏什么,当即大步上前,一把扯开对方披在背上的布衣。
啪。
魏三措不及防,一把被他扯得转了个身,仰面摔倒在水桶里。
“你这也太……”
“虚”自还未说出口,杨遇安直接呆愣当场。
然后,脑中出现了片刻空白。
先前一路过来,他一路设想与魏三会面的情形,并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拟好应对方桉。
譬如魏三只是抱怨,并未真的要反,那就该认错认错,该给好处给好处。
或者魏三有了反心,除了给好处,也要适当敲打,并及时调离不容有失的西堡。
甚至魏三已经事实上投敌了,那就趁他不备当场斩杀,然后借着杀人之威震慑余下守军,直到侯莫陈允派人来接手这里……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说句心里话,他此刻内心有点小茫然,小崩溃,以及无数小问号。
谁能想到,那个跟随了陆克一年多的得力干将,特喵居然是个母的!
关键陆克那王八蛋到死都不知道啊……
此时此地,光线昏暗的营房内,水波晃荡的木桶中,那个被众人称为魏三的军副,赫然长着一张属于女子的面庞。
算不上多漂亮。
甚至因为长年从军,肤色还有些发黑,呈小麦色。
但男子与女子的长相,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更别说水面之下,隐隐可见让人血脉贲张的玲珑身段。
还有一丝丝血迹。
等等,血渍?
杨遇安想到某种可能性,嘴角一抽。
他突然明白,魏三为何要洗沐一日了。
怕不是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
所以……
魏三并不是因为投敌才不管啸营?
不是因为对陆克心有怨言才犹豫不决??
只是单纯的因为这两日“身体不适”,所以不方便露脸???
“我要是现在扭头就走,魏三会不会当场暴走,直接投敌?”
杨遇安心里莫名跳出这个念头。
当然,来都来了,该看的不该看的,也全都看见了,就算真相再怎么离谱,眼下也只能继续演下去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扭头对两个不知所措的婢女道:“我与魏军副有要事商议,你们统统出去。不得军令,不许进门,不许靠近十步!”
“对了,找块厚实的板子挡住门洞!”
两名婢女如蒙大赦,躬身退出房门。
这之后,杨遇安才转回身前,闷声道:“所以我该喊你魏三,还是魏三娘?”
噗通!
魏三娘直接跳出木桶,也顾不得身上春光乍泄,跪在地上连连叩拜:“军主饶命,军主饶命。属下不是存心欺瞒!只是当初可汗使者到乡中点兵,阿爷年事已高,属下又无长兄,只得幼弟,实在不忍阿爷再受军旅之苦,所以才斗胆女扮男装,代父从军……”
闻得对方此言,杨遇安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小字该不会叫木兰吧?”
“木兰是谁?”
魏三娘茫然抬头,不知所云。
“好吧,这不重要……”
杨遇安轻叹一声,没再纠结。
前世的《木兰辞》是虚构的作品,并非说历史上真的存在一个叫木兰的奇女子。
但作品源自于现实,魏主拓跋焘一生征战不休,虽然立下赫赫武功,但也导致大量男丁战死沙场。
家中无男丁,女子代父从军,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无法想象。
就算没有花木兰魏木兰,也总还有张木兰李木兰……
只不过很少有女子如眼前的魏三娘一样,有不俗的带兵作战天赋,硬是靠着战功一步步爬到军副这个职位。
“如此说来,魏三娘一直低调做事,佛系做官,其实是担心爬得太高容易暴露女子之身?”
“恰好遇到陆克这个还算友善且粗心大意的上司,所以便一直赖着不走了?”
经过最初的惊愕后,杨遇安渐渐回过神来,恢复冷静。
其实魏三郎也好,魏三娘也罢,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对方有统兵作战的本事,能够帮他稳住西堡进而保住东堡杨氏一家。
其他都是次要的。
于是他上前一步,在魏三娘错愕的目光中脱下锦绣罩衣,轻轻披到对方身上。
“军主?”
“魏军副身体不适,可不要再着凉了。”杨遇安亲手为对方套好罩衣,语气温柔,“你若病倒了,谁帮我带兵上阵杀敌?”
“那我的事……”
“还能有什么事?”杨遇安后退一步摊手道,“我只知道我有一位特别能干的军副,人称魏三,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