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柳师师软倒在地,捂着渗血的左臂,脸色震惊不已。
“师娘说得不对。”杨遇安缓缓拭剑,目光如渊,“今日之事,乃杨某痛恨乔令则等人往日恶行,特意来为民除害。”
“至于师娘你,则是尽忠职守,在与刺客缠斗的过程中不幸负伤。”
“你……”
柳师师张大嘴巴,欲言又止。
她自然听得出对方想将罪名包揽在一己身上。
但她更在意对方的自称。
杨某。
不是第五某。
不是大梦第五郎。
就是清楚无误的“杨某”,杨谬儿的杨。
如此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她微微吐了一口气,终于释然。
对于所谓托梦附体的的说法,她早就有所怀疑。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陆天师秘传的《大梦洞玄真经》?
就算有,又哪里是一个低阶修行者能够掌握的?
后土娘娘托梦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其实她早就看出第五观主不但武艺稀松平常,更没有“大梦第五郎”所表现出来的睿智与敏锐。
只不过相处日久,她发现此人品性纯良,与自己各种观念十分合拍,因而渐渐生出情愫,便湖里湖涂地过下去了。
“你真是瞒的我们好苦啊!”
柳师师望着俊逸的少年郎,既是感慨,又有些小得意。
有一位如此出色、聪慧又极有孝心的弟子,当然值得高兴。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带着第五郎离开江都?”
“不,师傅留下,我自己走。”杨遇安语气坚定道,“我已经想明白了,师傅师娘这几年总是祸事不断,应该是受我那不正常的气运所牵连。我不想再连累你们。”
说到这里,他对着柳师师跪下,重重磕头:“养育之恩,永世不敢忘。等来日我解决了气运压制的难题,再回来孝敬师傅师娘!”
“苦命的孩儿啊……”
柳师师目光泛红,想上前扶起弟子,却因体虚发软,使不上劲。
而杨遇安拜毕,凝思数息,复用“云从”宝剑沾了些地上的血,在柳师师身后的空白门板上以剑为笔,挥舞如龙。
片刻后,他收起“云从”,又对着南边某个方向拜了三下,才终于翻墙离去。
柳师师喊他不住,只能瘫坐地上独自垂泪。
等好不容易恢复些力气,回过身,院子里早就不见少年的身影。
唯有门板上的数行鲜红血字,赫然入目——
十步杀人一,千里不留行。
事了踏江去,唯闻花客名。
“……除恶惩奸者,种花派杨遇安……”
“种花派?”
“杨遇安?”
柳师师默念着最后一行的落款,心中生出无穷疑问。
可惜斯人已去,无人为她解惑。
……
……
出城以后,杨遇安直奔长江边。
江都肯定待不下去了,但对于今后去向,他暂时还没有头绪,所以决定先去邻近的蒋州。
早在七八年前,他就预想过自己终有一日不得不离开江都的情况,故而早早让陆双那边做了相应准备。
如今正好去那里中转一下,以便谋划将来之事。
正好前不久陆双在信中说家中遇到些麻烦事,现在不必再劳烦师娘了,他这趟正好亲自去解决。
也算是回报一下陆双这些年的辛劳。
……
一日后,杨遇安登上了一艘三层高的大楼船。
船上挂着官驿的旗号,不过实际上却是隶属于某个本地豪族的私货。
自开皇十八年杨坚下达禁船的诏令后,民间便不允许出现三丈以上的私船。
但正所谓上有正策,下有对策,既然皇帝不允许私造大船,本地豪族便干脆将自己的船挂靠在官驿名下。
反正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多大区别,还能多一身官皮,多一层保护色。
杨遇安久处江南,对这里面的门道相当熟悉,花了些银钱打点,便以船工的身份混了上船。
此时他大概十二三岁,因为一直修行进补,身高接近成年男子。
只是正值少年长个的时期,体型纤长瘦弱,莫名有种文弱书生的感觉。
船家见他身穿道袍,不像是个干体力活的,便干脆让他在船上早晚念念道经,拜拜天尊,保佑他这艘船平安出航。
当然主要原因是杨遇安的钱给到位了。
……
蒋州距离江都不到两百里,顺风顺水且中途不停靠的话,甚至一日就能到。
不过此番是从下游江都逆流而上,加上途中还有客人、货物上上下下,所以要磨磨蹭蹭地走上三四日。
杨遇安完成每日例行的斋蘸祈福后,便一头闷在房中修炼,悟道。
这也是他选择坐船而不是自己施展渡江诀的原因之一。
施展功法踏水而行,必须时刻保持专注,无法兼顾修炼。
毕竟他今时不同往日,杀了乔令则等人后注定会被官府通缉。
没有了师傅师娘的庇护,他只能靠自己双手抵抗。
修为变得更为重要。
“说起来,蒋州前身是六朝旧都建康,南方很多宗门势力都曾的建康设有道场,甚至干脆将宗门大本营迁移到都城。”
“这当中又数释家最多,道门次之。”
“正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宗门精华都蕴含其中。”
“也不知此去蒋州,能不能找到一些前朝遗落的极品功法或者丹药……”
……
丹药供养不足,是杨遇安眼下境界提升缓慢的主要原因。
但这个事情急不来,他便将精力投向对计然之道第二层的感悟上。
特别是那日江上的追逐战,让他隐隐约约把握到一点“据时而动”的精髓。
他有种感觉,一旦自己领悟了第二重境界,距离打开第七识“意根”就不远了。
……
这日杨遇安感悟略有所得,忽而听到甲板上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间或有人争吵,当即警醒出门查看。
眼下自己身份敏感,不宜节外生枝,若事情太麻烦,宁愿跳江离开。
大不了自己一路施展渡江诀去蒋州。
来到甲板上,他发现大部分船工都停下了手上活计,同船的客人也大多聚集在甲板上。
好奇之下,他走悄悄挤进人群中,然后便见到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捂腹半跪在地上。
在她身侧,还躺着一具用粗布包裹,散发着澹澹腐臭的“咸鱼”。
这大概就是戴孝的原因。
这时女子正脸刚好转到杨遇安所在的方向。
二十岁上下,素颜精致。
不知是否腹部受伤,目光似哭似嗔,配上一身素白,端的是楚楚动人。
“她到底怎么了?”
杨遇安拉住身边一位船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