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那就像是妄想...
三头犬。
一人在河岸边,直视着对岸。
一个武士和一支军队的对比。
中间只有宽度不到十步的河川,水位刚好到达五岁小孩的胫骨,就算天生是个跟阿犬一样矮小的矮子,亦能轻松徒步走过。
面罩将脸完全盖住,没人看到她的表情,但也不需要看到,因为没有人觉得她会恐惧,更不会有人认为她带着愤怒,因为她由始至终都是看着,仅仅是看着。
仿佛是在审阅自己的敌人。
在阿犬的身后是织田军的阵地,层层固守的军势,一共有着几万。
然而,在这一刻,这一瞬间,以山县昌景和内藤昌丰为首的武田军心中,她的存在才是最突出最可怕的。
后面有好几万人啊。
可是...那最要吗?
他们有走出阵地的勇气吗?
他们敢独自一人站在军队的前方吗?
可能有人会说这是鲁莽,也有人会说这是无知,只要武田军来百多根铁炮齐射,即使她是来自黄泉的恶鬼,也得回到黄泉去。
不过...
这就是气势!这就是战国!这就是武士!
在这里,她就是不能撼动的**。
固守是战术,但当自身的军力比对方多一倍数量仍选择固守,那就说不过去。如同缩头乌龟一样,即使那是因为织田军如果不选择这种方式野战,将会造成巨大的战损也一样。
军队的士气是不讲理的,就算你的行动有多正确,也不代表做出了违反常规的事之后,士气还可以保持。
如果可以,阿犬宁愿不要这种正确。
「是恶鬼。」
武田军先锋副将的内藤昌丰深吸了口气,右手不自觉地摸到刀柄上,武士的本能正提醒他——威胁。
比起内敛的内藤昌丰,山县昌景的脾气就要大很多。
一个人拦一支军队?在谁面前都可以,在他面前不可以!
山县昌景拍马上前两步,走出了本来平排的阵形,拔出腰间那一把比他身高还要长的大太刀,直指着对岸的阿犬。
「上村败走的恶犬,还敢在此耀武扬威?」
静。
本来不算喧闹的战场更静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阿犬的愤怒,都等待着她的拔刀,可是她没有...
——啪啪啪。
在沉静的战场上,响起了刺耳的掌声,阿犬为他们鼓掌,不是因为面前的山县昌景有勇气,而是为那对战死在上村的真田兄弟。
那一场战败,阿犬是败在他们的牺牲上。
有人懂吗?有,不过不是全部,其中包括了山县昌景,他觉得阿犬轻视他,不屑跟他对话——
「妳!」
山县昌景咬了咬牙,还是没有策马冲出去,即使面前只有一个没骑在马上的阿犬,但他在衡量之后,遗憾地没找出任何胜算,因为他见过真田兄弟是如何打倒这恶鬼的,而这恶鬼又是如何的疯狂。
啪...
最后一下完结,阿犬放下手,转身,一步一步走织田军的阵地,把后背都暴露给武田军。
「织田家万胜!」
「万胜!」
这一系列的动作后,本来沉静的织田军,爆发出巨大的呐喊,他们士气——上升到了沸点!
要出击吗?
要射杀吗?
要偷袭吗?
没有,先锋主将山县昌景没有下令全军突击,他一样回拨马头,往己方的阵形走回去,进入阵形之中。
「这就是我们的对手啊!」内藤昌丰感叹。
「是个让人无法仇恨的对手。」山县昌景撇了撇嘴,他不得不承认,阿犬这无谋的举动在气势上压制了武田军。
山县昌景相信刚才就算下令突击,也不会有多少效果,那止士气上来了的织田军必然会迎回他们的**,而且...他自己也不确定武田军中有多少足轻或是武士能迈出步子。他手下的军势都是精锐,但正因如此,所以有着大量上村合战留下来的人。
不少武士都见过那如神似魔,挥舞着两把大太刀,在战场如同无敌的阿犬。不夸张地说,她就是武田军的心障。
阿犬的刀也是。
太郎太刀,对武田家而言是一把妖刀,甚至比起斩杀武信玄,一夕间天下知名的雾月刀更甚,更令武田家武士恐惧。
原因是杀了太多武田家的武士。
即使当年其中一把大太刀,次郎太刀落到武田家手中也一样。没有一个敢去使用这把妖刀,即使被封印在寺里也无法减轻他们对于这两把大太刀的恐惧...
当阿犬刚好踏进防马栏,进入阵地的时候——
呜!
号角响起。
武田军总大将武田胜赖,不再等待,下达了进击的命令。
「冲!」山县昌景大叫。
武田军的最前排就是重装的骑马队,是赤备之中最精锐的部份。与信长一样,武田胜赖同样想要一战完结这场合战。
近千的重骑兵起动。
「冲过去!」
马蹄踏在那浅浅的河川上,如信长和竹中重治本来的预期那般,缓减了他们的速度,可是却没有阻止他们的冲锋。
「冲上去!」
马蹄踏在那临时建构的斜坡上,正如信长和竹中重治的想像那样,进一步削减了他们的速度,但是仍没有停下他们的前进。
——不是万马奔腾,但胜似万马奔腾!
在武田军先锋队的面前是防马栏,最后的一道屏障,被信长和竹中重治都寄以厚望的建构。
然而...
漆山那山坡也没能阻挡住犬备,设乐原的这一段布置又怎可能阻挡赤备呢?
「杀——啊!」
「杀光织田军!」
「为信玄公报仇!」
如果仅是一条河﹑一段斜坡﹑一道防马栏,当然是无法打倒那些骑着马冲锋向前的武田军。可是阵地的这些布置,并不是为了阻挡武田军的,而是为了缓减他们的速度,为了给第一阵有可以反应时间——
「射击!」阿犬下达了命令。
——啪啪...啪!
火光﹑枪响﹑铅弹。
无情的热武器走进战场,将威力打到那些慢了下来如靶子一样的武田赤备身上!
「啊——呀!」
「冲破它!」
「上!」
一朵朵红花,违反了季节的常态,在设乐原的半空中盛开,在争艳斗丽,似要把旁边山间的红叶比下去一样。
美景。
可是却没有与之匹配的音乐,刺耳而整齐的太鼓声,沉痛却不一的和唱,并没有为这场景色加分,那不是溅到身上的花瓣似火焰一样。
「杀啊——」
「没有退路,只有冲击!」
——让人窒息的战场。
第一次那么接近第一线战场的江马时政咬着牙,忍住后退的冲动。他见过血,很久之前就见过,血是武士的教育之一。他知道血是红色的,是温热的。
可是,江马时政却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血还是滚烫的!
烫人的热血,冒出白烟,即使是屠杀的一方也吃不消了——太多太快,那不要命的冲击,没一条防线可以挡住。
「退到二阵!」阿犬下令。
「可是还可以——」江马时政愣了一下。
「这是命令!」阿犬头也没回,拔出了后背的大太刀,太郎太刀。
空间已经换不??来时间,燧发铁炮射击速度很快,可是阿犬手中的数量只有二百不到,而设乐原的战线却足够近五百赤备墙式冲锋,其他都是信长那些一分钟才射一发的铁炮...
「是...是﹑是!」
阿犬双手握刀,守第一阵与第二阵之间,身边是前田庆次郎,身后是一群手持太刀的武士。有的是阿犬的家臣,有的是织田家的武士,也有德川家的武士,他们的作用如同殿后,是为了让第二阵的铁炮可以完成整备的后手。
不只是阿犬,这时所有人都一脸凝重地看向那些赤备。击穿了第一阵的防守线,不知道是具足的红色还是身上的血。
受到铁炮和防马栏的洗礼,不少马死了,也有武士被抛下马,亦有被射杀的,但没死成的都没有停下。即使腿折了,他们还想要站起来向前杀敌...
铁炮不再开火,别动队没有上前,那些赤备推开同伴的尸体,再次向着阿犬冲过去,他们要冲击第二阵。
「冲上去——就是胜利!」
阿犬看向那个大叫的武士,他的肚子有着一个大洞,明显是被铁炮打出来的。如果正常人大概就痛死了,就算没即时死去也是躺在地上等死。
「胜利!」
山县昌景。
一个矮子,即使看起来应该要死,但他还是没有死,生命力顽强得如不死的狂战士。然而,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把他拉起﹑扶着的武士。
「留一口气好不?肚子穿了个洞还大叫,真不怕血流得更快吗?」
内藤昌丰。
肚没穿手没断,但他头上的头兜不见了,左眼紧闭着,一块恐布的铁片插在上方,焦黑的眼眶渗出红色的血,
「哈,你这五十步笑百步的老家伙。」
「还有力气吗?」
「废话。」
「很好。」
「就算没有,也得去!」
「是啊...」
「用剩余力气,去吧!」
武田家互相扶持的老臣,手里握着打刀,迎上战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