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次日，苏念烟如约回万古寺抄经，由于顾文君的努力，城外的山匪少了不少，不过这几日幕迟心情低落，公主府因为接到皇帝的口谕，需要收拾厢房，接余文茵入府，苏念烟只能让明镜留在府中，故而此番跟来的是杜娟和幕厌两人。
“你倒是比你师姐爱干净，就是身上太香了。”毕竟幕厌只是个小孩，即便让其坐在车厢内也无妨。苏念烟闻着对方身上的香气，忍不住摇了摇头，让杜娟将车窗帘子挑起。
“可是师姐说长公主最不喜欢人别人身上有怪味。”幕厌闻了闻自己身上，他倒没闻出有什么异常。
一行人来到万古寺，依旧是领了经书，去以往的禅房内抄写，与众不同的是，此番禅房内多了一位不空禅师。“坐吧。”不空禅师坐在地上的蒲团上，房间也重新被布置过，多了不少女性用品。
看来不空禅师是想借此说服苏念烟，让她彻底放弃红尘执念，安心留下来修行。
“师父。”苏念烟笑着，让杜娟和幕厌等在外间，自己则入内。
“你抄的经书，贫僧都看过了，字迹娟秀却毫无情感。”不空禅师看向苏念烟，合上手里的抄写本，“希望你不要辜负太后的期许，早断红尘，一心修行，方为正理。”不空禅师看向苏念烟。
“早断红尘？也得生在红尘之外，才能早断红尘才是。”苏念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对方若有这番想法，昨日就该如此说服自己的，而不该给自己一段思考时间。
“师父可知西方极乐？”不过苏念烟并没有仔细研究这里的佛法，不知道这里所谓的极乐之地是西方还是东方。
不空禅师并未作答，只是严肃地看着苏念烟。没有反驳或是打断，看来苏念烟猜对了。
“师父可听说过玄奘禅师？”苏念烟看向不空禅师，见对方眉头紧蹙，于是苏念烟立刻改口，说道：“不知道倒也是合理的，此事本就被皇室藏得严实，能知道的又有多少，知道的愿意说出去的又有多少？”
“那你同贫僧说，不怕贫僧说出去？”不空禅师反问道。
苏念烟摇了摇头，说道：“我同师父说过的，即便是知道了，愿意说出去的也不多。”此时一顿，苏念烟让门外的杜娟端上两盏茶，等杜娟退出去后，才继续说道：“本就不是光彩的事，于皇家而言，于佛门而言。”
“往昔，不是年月，在东土有个万朝大国，国内有个一心寻求佛法的禅师，名为玄奘，其国王为太宗世民，此为开端。”
“玄奘为求取无上真经，便想西去求取真经，奈何太宗不许，觉得万朝大国，真经必在本土，不许玄奘离开，还让沿途官府设立关卡，严禁玄奘西行。但是玄奘终究不是凡品，毅然决然选择最艰难的道路。”
“他从京城出发，一路最有阻碍，但官府之人知道他身为高僧，并不敢动粗，反而让他畅行无阻。”
“这位禅师一路西行，翻山越岭，路经不少大国周边的小国家，那些小国本不知太宗设防，也并未阻拦，反而带着这位禅师游玩山水，一路好吃好喝，将其送走。”
“至此，禅师历经数十年，达到天竺，获得了无上经法，将经书不远万里，运回了万朝大国，同时禅师还将自己途径的地方，写成手册，敬献给了太宗，随后自己与座下弟子专心译解经书，再没有离开过大国。”
苏念烟说到此，刻意做出已经将故事讲完的表情，看向不空禅师，等着对方的回应。
“最后这位禅师，可将经书全部译解完？”或许是这个故事，说中了不空禅师的期许，让他忽视了苏念烟脸上看戏般的表情，并略带急迫地问道。
“自然没有，经书过多，玄奘禅师又历经数十年，回来时已然垂垂老矣，经书还是禅师的弟子们译完的。”苏念烟将茶盏里的茶水全部吃完，这番故事果然能够挑起不空禅师的兴致。
毕竟苏念烟有些作弊的意味在里面，她知道最后，不空禅师选择云游修行，也从太后口中得知，不空禅师最后想要通过苦修锻炼自己。那么玄奘西行取经的故事，肯定能让对方感兴趣。
只要苏念烟说得不那么具体，只要不空禅师真的向往这样的修行，他就能通过自行补脑，自行补充完整个故事。
“可是，”苏念烟掐准时间，给对方留下足够的时间填补完故事，然后再说后续的故事，“玄奘取经回来后，并未受到太宗的优待，毕竟君王，本就是有血性的儿郎，四处征战，扩充疆土才是他们认为的正经事。”
“可等到太宗年老，才看见玄奘带回来的游记，痛觉此生竟未早认识玄奘，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苏念烟说着，还比划出那本游记的大小。
不空禅师若是足够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所谓的相见恨晚，并不是对玄奘禅师，而是对那本云游册子。
“即便是身心都在红尘外的玄奘禅师，为了大国西去取经，终究还是成了红尘内的玩物，可相应地，佛门在大国站稳了脚，更在几十年后，被一名女子利用佛门典故，成就了千古女帝。”
“师父还记得我在宫里，同师父说的那个偈子吗？写下‘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有尘埃’的这位禅师，也被女帝请做军师，奉为上尊。”苏念烟撑着下巴，笑得天真灿烂。
“师父也是，师父为何会入宫给母后诵经？即便不是师父想做的，也是有人要求师父做的吧。”苏念烟说完，搁下笔墨，今日没有抄写任何东西，可是时间已经到了。
“往后，你依旧要回此处抄写经书。”不空禅师抿着嘴，看着桌桉上空白的纸张，并未追究苏念烟今日躲懒。
而苏念烟已经打开门，看向外面的杜娟，只见杜娟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怀中，苏念烟便知道，她已经从卫忠那儿拿到想要的东西了。
“只是不过多日，我要去趟江南，到时功课可否在路上完成？”苏念烟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