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几次抬眼去看苏念烟,心中还在犹豫,是否要将自己被二王子捏住的把柄说出来。苏念烟也不着急,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念珠,静心等着陈大人开口便是了。
最终,陈大人还是如实同苏念烟说明。他身上这件事情,听着还颇为复杂,最先惹祸的是陈大人同族的兄弟,导致陈大人身上背了人命官司。
按陈大人所说,那时他年轻气盛,又是世家大族嫡系出身,宫里有身为淑妃娘娘的姑母,朝中父亲和兄长都为陛下效力,陈大人当时可谓是拿鼻孔去看天下人,除了宫里的人以外,旁人都不放在眼里。
那日,陈大人从家学出来,和同族的表兄一起去西市听西凉人搭建的戏台,在那处遇见了一个登徒子,想要调戏台上的女乐师,硬生生打断了一出好戏。表兄气不过,仗着学过几日棍棒拳脚,冲上去跟那人打了起来。
“那时不知轻重,打了人还自曝家门,谁知那是一位小郡王,因家里不被先帝重用,守了几年皇陵后,回京城做了个闲散王爷。”说到此,陈大人长吁短叹的,似乎将心里话说出来后,不必再躲躲藏藏,反而坦荡起来。
再后来,那位小郡王本就气不过,奈何陈大人家规严格,又因和表兄闹了事,半个月没有被放出门,好不容易熬到科考过后,约了几个朋友去吃酒听曲,就在那一日,落单的陈大人被小郡王的人给堵住了。
只是那时陈大人喝得昏天黑地的,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眼前出现拿着棍子的小郡王,再后来眼前一黑,醒来时自己已经回到自己府邸,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次日,小郡王浮尸酒楼旁,陈大人以为是自己酒醉失手,将其推了下去。
“那会儿榜也开了,不枉下官苦读多年,终于榜上有名。那会儿家里知道小郡王的死跟下官有关,上下奔波,算是将此事平了。”陈大人说着,给苏念烟磕了个头,“这事不知为何,被西凉国的二王子给知道了,一直以此要挟下官。”
原来如此,苏念烟盯着将头埋在地上的陈大人,叹了口气。能坐上六部大员,是需要底子清白的,虽说陈大人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害死了小郡王,但那件事情终究是因为陈家跑关系,才草草了结的,若是此事抖露出来,陈大人半生经营,就功亏一篑了。
不光如此,金吾卫之中还有人收了陈家的银钱,六部大员都得被金吾卫调查一番,小郡王的桉子疑点重重,却能草草结桉,顺藤摸瓜一定会查到陈家头上,不知陈家用了什么法子,才能躲过金吾卫的眼目。
“那陈大人私下勾结金吾卫,也是一时湖涂?”苏念烟毫不留情地问道。伏倒在地的陈大人身形一顿,抬起头说道:“下官没有这个胆子去贿赂天子近臣!”眼中的惧怕不像是假装的。
而且陈大人也说过,二王子用来威胁他的,只是当年小郡王之死,并非他私下勾结金吾卫,论轻重,比起不明不白的小郡王之死,金吾卫才是诛连的大事。
“既然二王子将陈大人交给本宫了,那此事便揭过吧,日后本宫还有许多事要劳烦陈大人的。”苏念烟放下茶盏,站起身,目光从陈大人身上移开,“话已经说开了,日后就需要陈大人多照拂了。”说罢,苏念烟便离开了,留下一脸懊悔的陈大人。
刚出正厅,幕厌就窜了出来,吓了苏念烟一大跳。“毛毛躁躁的!”杜娟一巴掌拍在幕厌背上,“这里是京都,不是扬州!府里人多眼杂,你也不怕被人拿了把柄,寻个我们都不在府的日子,将你按着打一顿!”
“他们打不过我的。”幕厌自信的揉着自己的鼻尖,笑着说道:“师姐让我来告诉长公主,抓到一个翻墙进来的,怕是谁家的情郎,不好私下处置。”
“如今人在哪里?”苏念烟拍着自己胸口,将刚刚堵着的气给顺出来,幕厌还是不以为意,说是压在内书房,幕迟正在看着。苏念烟点了点头,见对方不明白,只能张口让对方带路。
“青天白日地翻墙相见,什么人敢这么大胆?那人可自报家门了?”杜娟一碰到此事,就格外好奇,许是平日戏曲听多了,还觉得有些感人。幕厌挥挥手,说道:“他自称姓孟,说是什么金吾卫的人,是什么大门派吗?”
孟宇?苏念烟下意识看向杜娟。刚刚还是一副看戏表情的杜娟,此时脸色极其难看,亏杜娟还挺欣赏对方的,结果做出白日里翻院墙的下作举动。“赶紧让幕迟那丫头,将人按着先打一顿!不用在乎轻重,往死里打!”杜娟气愤地说道。
幕厌也是个认真的人,听杜娟都发话了,立马小跑去了,苏念烟都来不及拦住他。“胡闹!”苏念烟往前追了两步,见对方用了轻功,也就顺势放弃了,“好歹是金吾卫的人,哪里是说打就能打的。”
等苏念烟和杜娟赶到书房外,孟宇已经被幕迟按着打了好几棍子,幕迟明明认得孟宇,却在一旁憋着笑,指挥幕厌动手。苏念烟赶紧叫住,又让杜娟将其扶起来,请进书房里歇着,进书房的时候,苏念烟瞪了幕迟和幕厌一眼。
幕厌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是幕迟终于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好好的,孟大人怎么做起了翻墙的营生?”苏念烟见孟宇被打得凄惨,也没忍住,抬起袖子,偷笑起来。“可需要请太医来给大人看看?”
本就是理亏的事情,孟宇哪里敢让长公主府请太医来,只能慌忙挥手,让苏念烟不要去叫人。苏念烟见他这般,心思一动,问道:“孟大人是见礼部尚书陈大人突然登门,想探其究竟,才翻墙过来的?”眼看孟宇僵在半空中的手,苏念烟知道,自己没猜错。
“本宫可以告诉孟大人。”苏念烟笑着,扫了一眼房内,最终还是选择坐在书桌后。孟宇只是垂着头,想来是不愿意答应的,苏念烟也不在意,只说:“本宫又不是洪水勐兽,哪能让孟大人做背弃君王的事情。”
“本宫只想知道,这位陈大人的过往,按道理来说,得是清白的才能做上六部大员吧。”苏念烟笑着,眼睛飘向门外,明镜露了半张脸,探头进来看。“陈大人此番前来,同本宫说了一件往事,想来你们金吾卫里有人替他遮掩。”
“不可能!”孟宇双手扶着椅子,想要站起来,却被杜娟强势地压了回去,被打了几板子还在发热的背部砸在椅背上,疼得孟宇倒抽了一口气。“金吾卫忠于陛下,若是徇私被发现,是灭门的重罪。”孟宇咬着牙说道。
“而且陈大人是上郎将亲自调查,确认无误,呈交给陛下的。”孟宇可怜巴巴的看向杜娟,可杜娟不打算放过他,将他死死压制在椅子上。宫里的花拳绣腿,怎么可能敌得过真正走过江湖的人,孟宇只能认命,咬牙挺着。
那就是说,小郡王的事情皇帝可能已经知道了,只是觉得这不算大事,或者留在日后,若是陈大人不受控制,再将此事翻出来,用以对付陈大人。
苏念烟双手撑着下巴,看见明镜小心翼翼往里面探了几次头,终于没忍住,叫住对方,“若是有事便进来,在门外鬼鬼祟祟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