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造访廉王府,倒不是苏念烟上回遗漏了什么,只是今日在马球会上看见了廉王府的车马,极尽奢华,陪同在廉王身边的妾室也不再是王府里见到的那般朴素,要么是廉王心思重,要么就是廉王妃在藏拙。
府外的小厮本想以廉王不在内这个理由,请苏念烟离开的,但苏念烟哪里会理他,大内宫禁都敢闯,会怕一个区区廉王府的家丁?
见苏念烟已经闯了进来,候在门内的婆子正打算去通风报信,被杜娟按在地上。“谁敢去胡乱报,本宫就赏他廷杖。”苏念烟抬手扶着自己头上的钗环,让府里的婆子都在门边站着,从中挑了个看着老实的带路。
“你可别跟本宫耍花样,本宫若是打死了你,廉王兄也不会为一个奴才,找到本宫府上。”苏念烟笑着,看着瑟瑟发抖的婆子,颔首示意对方带路。
一路上,遇见的女使婆子苏念烟都让她们贴墙根站好,想要通风报信去内宅的也都被杜娟按住,就这么,风风火火地来到内宅,当头撞上原本卧床不起的王妃,不需要女使搀扶,就能从房间里走出来。
“看来王妃的病大好了。”苏念烟看着面色红润的廉王妃,对方的步履如飞,哪里还有前几日病恹恹的样子。廉王妃出门看见苏念烟突然到来,脚下一软,险些摔倒,苏念烟赶紧上前扶住,道:“王妃若是身子骨还不好,本宫府里就有太医,请过来为王妃诊脉。”说罢,苏念烟瞪了那个带路的婆子,对方不敢不从,只能老实退下。
想来廉王府上下,只有王妃贴身的人才知道装病一事,看着许太医被请了来,苏念烟用余光看向王妃,对方急得一脑门子的汗,却还要在这与苏念烟说笑。
“想来王妃是没有病的,纵使是体虚,只需要食补,也该多出去走动。长公主,可需要下官给王妃开些食补单子?”许太医跟在李大夫身边几月,旁的没学会,光学会“少开药”这一套了。
苏念烟笑着看向廉王妃,道:“不必,本宫只是看着王妃能起身了,一时担心,才将你请了来,王妃自然有太医院的太医照拂。”说罢,让许太医将脉桉留下,便可先行回府了。
“究竟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庸碌无为,还是王妃另有高人相看?”苏念烟当着廉王妃的面,展开脉桉,她其实看不懂这些,但可以拿着脉桉去太医院核对,若是发现脉桉有误,便是欺君之罪。
“长公主想要什么?”廉王妃终于松了口,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脉桉上,看着那张宣纸被苏念烟拿在手里把玩,随后收入对方袖子里。
“本宫也想知道,王妃为何要装病呢?”苏念烟轻描澹写地将问题反问回去,同时还不忘提醒对方,“皇兄可是惦记王妃病着,才会时常来王府探望的,若是被皇兄知道王妃刻意欺君,用圣恩来敛财,皇兄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妾身装病不假,何来敛财一说?”廉王妃保持着沉稳,眉头轻簇,道:“原是父亲说的,廉王身份不同,需得有些灾病在身上,才能让宫里的太后娘娘放宽松些,也因为妾身的出身,才更适合卧病在府。”廉王妃的声音略带颤抖,“但敛财是万万不能的!若是被太后娘娘发现,王爷就万劫不复了。”说到结尾时,廉王妃激动地咳嗽起来。
“王爷本就没有官职,府里的用度皆是外头庄子的收成,妾身才会不许府里铺张,也知道规矩,若是府中需要购置土地宅子,皆需上报内廷司,给陛下过目的。”廉王妃说着,扭头看了眼身旁的女使,又道:“若是长公主不信,大可以取来账本一看!”
苏念烟注意到,一提到“账本”这个词,廉王妃身后那名女使就格外地紧张。比刚刚苏念烟撞破廉王妃装病时还要紧张。“今日本宫去了马球会,见着了廉王兄。”苏念烟笑着,眼睛却一直看着那名女使,“廉王兄的车马极尽奢华,恨不得连缰绳都是金子做的,两名妾室身上穿着的也都是贡品,这些可都是皇兄赏赐的?”
见廉王妃一脸错愕,苏念烟抬手指向那名女使,说道:“王妃日常所看的账目,不会都是她递来的吧。”廉王妃顺着苏念烟所指,转过身去,那女使被两人盯着,顿时乱了阵脚,慌忙跪下磕头请罪。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廉王妃自然而然看出对方有所隐瞒,一时怒火上头,一扫将手边的茶盏给散落在地。跪在地上的女使往里缩了缩,迫于苏念烟给予的压力、碍于廉王妃往日的情分,只能老实说出来。
“是……是内廷司,王妃坐月子时,内廷司的黄公公亲自来了一趟,奴婢听刘嬷嬷说,内廷司有一笔坏账,想借王爷的名义给平了。刘嬷嬷说这是宫里常有的事情,只不过借个名头平账,还能有好处拿,周遭勋贵人家都干过这事儿,刘嬷嬷让奴婢不要告诉王妃,免得打扰王妃静养。”
“可是后来黄公公来得越来越频繁,送的银子也越来越多,刘嬷嬷劝解过,但是王爷非但不听,还让刘嬷嬷来内宅伺候,不必去外宅。”小女使越说越激动,带着点哽咽,“那日……那日宁和大长公主来时,带的那个女使,也就是日后宫里的玉才人,就是专程借王爷的手,送给陛下的。”
“那时刘嬷嬷就猜测,是内廷司牵的线,但是王爷已经收了银子,拒绝不了。而且府里有些姨娘一直怂恿着王爷,让王爷不必听王妃的,不必学那些勤俭,说咱们毕竟是王府,那样出去也不成样子。”
这番话一说,简直将廉王妃的苦心踩在脚底下,可此事还没有完。只听小女使继续说道:“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宫里的玉才人被赐死了,黄公公当日就送来了银子,让王府上下都不可说出此事。往日给王妃的账都是账房先生做的假账,奴婢是记在王府的,父母都是王府的奴才,奴婢只能听王爷的。”
“倒还有苦衷。”苏念烟笑道,心里却在为廉王妃觉得不值,为了王府平安,牺牲这么大,奈何廉王是个昏庸的。“既然此事是这样,接下来的就是王府的内务了,本宫不宜再过分了。”苏念烟站起来,背对着廉王妃叹了口气。
如今自己实在没有功夫管别人的家事,既然知道是内廷司收了银钱,将玉才人塞入后宫的,那自己自然要去内廷司问个明白。还得叫上御前的常公公,让他看看,自己这个干儿子做了什么好事。
“直接入宫吧,没准还能赶着出来。”苏念烟小声吩咐杜娟,说话间忍不住回头看去,廉王妃居住的屋子里静悄悄的,想是想着苏念烟还在,不好发作,等到苏念烟离开后、廉王回到府里,想来就得天翻地覆了。
就在此时,苏念烟看见刘嬷嬷从角落一闪而过,只可惜看见了一个背影,对方当是个腿脚不便的人,哪里能如此健步如飞。苏念烟回过神来,带着杜娟进了宫。
入宫后自然目的明确,苏念烟先来到内廷司查往日的账,让其他人都在殿外跪着,直到自己查完为止。在此,苏念烟遇见了奉旨来办事的孟宇,见他在,便顺手叫过来当个苦力,一起帮着翻账。
“原来长公主也查到这里了。”孟宇笑着拱手,想来金吾卫也在私下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