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色极差地从茶楼出来,连谄媚的店小二看见,都不敢轻易靠近,靠在马车上吃糕点的车夫看见,也慌忙将滚烫的糕点收进怀里,不敢再露出来。
苏念烟即便是再生气,也怕那陈老板在楼上看着,还是让明镜先上车,自己和杜娟再跟上去。车内早已经没了幕厌的身影,想来是趁车夫买糕点的时机,偷熘下去了,苏念烟刚坐定,正要说话,就被莽撞钻进来的幕厌吓了一跳。
“让你去盯着。”苏念烟也怕外头的车夫听见,只能小声斥责。
“我摸到了他家马车,找店小二一问就知道了。”幕厌说着,还从对方车上顺下了一张单据。是同蚕户们签订的契约,苏念烟虽不大能看懂,但能凭借单据上的信息得知,这位陈老板需要大批量的收蚕丝,想来是个布匹商人或是大蚕商,做中间赚差价的商人。
“去贺家。”苏念烟折好单据,本想收在袖子里,又回想起陈老板那副嘴脸,厌恶地将单子丢在地上。杜娟和明镜都不想去捡,还是天真的幕厌伸出手,却被杜娟拦下,反手将一袋子钱塞进他手里。
“一会儿,你去买几匹好看的布匹,我和明镜给你裁身衣裳。总是这一身衣服,打算穿得破破烂烂的再换?”杜娟嫌弃地拎起幕厌身上的衣服,捏着鼻子,露出嫌弃的表情。幕厌还以为是自己衣服有破洞,于是抬起手查看。
杜娟就用这番话,将丢落在地上的单据的事情揭过。
车马停在贺家门外,苏念烟也不让人通报,直接带人闯了进去。在贺家当差的,稍微有头有脸的都是皇帝的人,他们自然认得苏念烟,也知道苏念烟是来替皇帝办差事的,并不敢阻拦。其他人见家中管事都不加阻拦,也都当作没看见。
只是难免好奇,怎么是个女使走在最前头。
走在最前头的自然是苏念烟,她现在盛怒之下,顾不上其他。杜娟随手抓了个管事模样的婆子,让她带路,直接去找李夫人。
“谁惹长公主不痛快了?”李夫人刚刚卸下钗环,正打算沐浴歇下,不想这个点苏念烟闯了进来,只能让女使给自己重新梳发髻。苏念烟不多说话,只将幕厌翻找出来的单据拍在桌上,气呼呼地别过头。
“陈敬?他就一个破落户,怎么惹到长公主了?”李夫人脸上带着明知故问的笑,见苏念烟不耐烦地瞧着桌子,李夫人也不再拱火,只道:“长公主不过是被对方威胁罢了,想要臣等将玉观音取回来,还是顺带将口给灭了?”
“本宫不在乎玉观音,说说这个破落户。”果然,李夫人定然是遣人跟着自己。苏念烟看着李夫人把玩着手上的单据,一时张开,一时又折成各式形状。
“小门小户的商人,原是奴籍,因自家妹妹被知州买去做妾,算是得宠,生了两个儿子,知州一开心,动了关系,将他们一家脱了奴籍,他就接着妹妹在知州家当宠妾做谈资,在扬州开了间不成气候的布匹店。”李夫人笑着,终于肯仔细看手里单据的内容。
“说来可笑,布行想来是苏州最好,那些人家都有自己一门技艺,不会外传的。这人不愿意去费心专研,就倒腾这些不正经的玩意,原先还能仗着自己妹妹,在苏州各家买些低价布匹,拿来扬州出售,现在他妹妹被知州的正妻压得喘不过气,顾及不上他,就成了一个落魄户。”
李夫人又思索片刻,说出一件趣事,“长公主不是要对付李家吗?这人和李家大公子有些仇怨……说来就李君怡这个臭脾气,和谁没有仇的,也就身边几个酒肉朋友,贪图他的银钱,才同他走得近。”
看来李夫人猜到了苏念烟的计划。苏念烟轻轻敲击着桌子,内心有些不平静,方才被陈老板气出来的火气消下一半,却因为李夫人三言两语,兴奋了起来,正好利用此人,给李家埋个雷。
“长公主可是要臣去料理了此人?”李夫人明知故问,料定知道这则消息的苏念烟,断然不会让贺家的人动手。
“不必,夫人只需要找到透露之人,然后……”苏念烟脸上挂着笑容,用指尖在桌子上一划,用意非常明确。李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果断的苏念烟,先是一愣,正想要口头答应,却被对方制止。
“我信不过商人的口头承诺。”苏念烟撑着下巴,看着桌上搁着的一对子母盏,着实有趣,忍不住上手去摸。母盏较大,外身纹路是花鸟,子盏较小,盏身和盖子不成套,还有些磕碰之处,苏念烟这才觉得有意思,想多看一眼。
可这一举动,落在李夫人眼里,可就不是单纯的好奇了。先是长公主知道贺家最重要的便是贺文章这个嫡长子,也知道李夫人打算向皇帝递交荣休折子,想让自己儿子将来参加科考,然后才是长公主当着面把玩子母盏。
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臣等定当为长公主分忧。”李夫人赶忙起身,带着自己的女使一齐跪下,以表臣服。
“夫人言重了,这份忠心还是留着给皇兄为好,本宫也不过是给皇兄办事的。”苏念烟满意地站起来,想要将李夫人扶起来,可又迟疑了,最终还是让明镜和杜娟将跪着的两人扶起来。
“那便等着夫人的好消息了。”苏念烟笑着,得到满意的答桉后,苏念烟就该回去操心余文茵的计划了,真是一刻也不得闲。“太后做生日。夫人既然说会承担本宫的用度,不妨再为本宫费费心吧。”
这只是一句气话罢了,送给太后的东西,自然不能假手于人,苏念烟只是在埋怨,明明说好的事情,李夫人非要反悔。李夫人不好拒绝,只能答应。
苏念烟带着明镜和杜娟两人,回到马车上,赶回兰园。若是计划无误,刘氏现在应当就在兰园,余文茵也在诱导对方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