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烟带着明镜和杜娟两人,跟在李夫人身后,不愧是皇帝手底下的能臣,身上功夫了得,一路走去,竟然没发出一丝一毫声音。
不仅如此,还能够凭借杜娟行路缓急,猜测出杜娟师从何派,三言两语,将杜娟迷得神魂颠倒。而明镜不懂这些,她本就是没什么见识的农户出身,不懂这些东西,只能低着头,假装听不懂。
只有苏念烟不屑一顾,杜娟被太后带入宫的时候,定然被调查过,不算得什么秘密,李夫人不过看在杜娟心思单纯,用这点来骗她。
被李夫人领着进入一间厢房。房内格外简朴,不似张家那间厢房,装饰得富丽堂皇,没一点佛门清净气息。李夫人打下东面的纱帘,将窗户向内拉开,从这儿正好可以看见张家包下的那间厢房。
“长公主只需要看着便是。”李夫人立于窗旁,将身形掩盖在窗框后头。
苏念烟便坐在桌子后头,端正着身子,看着一名醉醺醺的公子哥,摇摇晃晃地走向张家厢房,厢房外并没有护院,故而无人阻拦。“李夫人好狠心,怎么说也是夫人亲生的儿子,白白舍出了?”苏念烟脸色一沉,那个醉醺醺的公子哥明明就是贺家的大公子。
李夫人却并未答话,冷峻地站在窗户边,眼睛根本没有看向窗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苏念烟。
很快,贺大公子便闯入了张家的厢房,奇怪的是,里头根本没有尖叫。若里面的人是张南嘉,即便是相熟之人,喝得醉醺醺闯进去,怎么也该有反应的。莫非里头坐着的并非张南嘉,而是另有其人?
随即,从厢房内出来的人证实了苏念烟的猜测。厢房里面哪里是张南嘉,分明是张家的大公子,人长得倒是俊秀,可惜是个不堪的,若是苏念烟随那女使进去了,即便身旁有杜娟护着,外传的名声终究不好听。
见醉醺醺的贺大公子抱着张大公子的蜂腰,将他当柱子使,刚被推出厢房,便哇哇直吐。好歹是认识的人,张大公子又不能撇下这醉汉,只能招呼府内的小厮们出来,将贺大公子带了去。
“贺家的厢房有两处,那边是正经的,这边是借旁人名义租下的。”李夫人轻声解释,“若是长公主当真进去,传出些风言风语,便是臣的过失。”李夫人转过头,看见张大公子一行已经离开,又着急想看苏念烟难看的脸色,都没合上窗户,就将头扭了回来。
可令她失望的是,苏念烟心大,她虽然自知身处一个女子需要名节的时代,但她也知道自己身上的优点,只要她还是皇帝和太后宠爱的长公主,名节对她而言,从来不是最重要的,等到手握权柄的那日,她说自己清清白白,天底下就得信她是清清白白的。
所以当李夫人回过头来时,看见的是杜娟和明镜护在苏念烟身边,那个虽是可能丢失名节的长公主,正端着茶盏,悠闲的玩弄着。
“长公主好魄力。”李夫人垂着头,笑出了声,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只能当对方是个被教养大的孩子,不知道民间事,若是平头百姓家的女儿,若是没了名节,只能去投井。
“却不知夫人在笑什么?”明镜只觉得,对方的笑颜中带着几分嘲讽,于是出言打断,别的道理明镜不懂,但她知道君君臣臣,既然李夫人自称臣子,合该对身为君上的长公主保持尊敬。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李夫人只是将本宫当作皇城内养大的金丝雀儿,觉得皇兄让本宫来,不过是借口玩乐罢了。”苏念烟笑着,却没有抬起头,只觉得手中的茶盏更有意思,没盛水时,碗内便是条肥硕的红鲤鱼,可当茶盏里盛满水,茶盏内的红鱼便活了起来,沿着边缘游动。
李夫人喃喃着那句诗,不由得说道:“长公主竟能做出此等好的诗句?”
这都没听过?苏念烟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吐槽写这本书的闺蜜,写个什么架空时代。
说此地神奇吧,它什么大诗人、文豪都没有,没一丁点墨水味儿,连权倾朝野的太平公主都不知道,才能让自己占了这个名号;可若说不神奇,像顾枕书,余文茵这种自诗经、辞赋中出现的名字,又能起出来。
“李夫人大抵是觉得,远离天子脚下,便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了。”要震慑皇帝手下的人,只能用皇帝的威严,苏念烟深知此道,“即便本宫再不堪,也是皇兄钦点的,李夫人不将本宫看在眼里,便是不将皇兄放在心上。”
虽然李夫人是皇帝的心腹,也知道自己理亏,反身将窗户合上,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本宫奉旨而来,你身为天子近臣,理应早日得到明旨,该是你来见本宫的,可是夫人又是如何做的?”这件事情上,无论怎么说,苏念烟都是在理的。
哪怕眼前跪着的是皇帝最为信任的,怠慢皇帝旨意,便是藐视皇权,况且贺家盘踞扬州已久,纵使时常呈上奏折请安问好,可是怀疑就像是一粒沙砾,顺着君臣之间的嫌隙便漏了下去,迟早叫君臣离心。
苏念烟不怕对方写折子,说自己是个玩世不恭的,毕竟自己在皇帝眼里,大差不离,就是这般定型了,可是李夫人却怕自己写折子状告她藐视“钦差”。
“扬州局势尚不稳定,臣这才没有及时拜见长公主,请长公主恕罪。”到头来,也只有李夫人给苏念烟赔罪的道理,断没有臣子指责君上的。
“如此,本宫更是好奇了。”苏念烟这才抬起眼,搁开手里的茶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跪得笔直的李夫人。
“张家有意将张二姑娘许给李大公子,但臣家的大女儿早同李大公子定了亲,张家急着想了结这桩亲事,可李家却故意拖延,臣费了些功夫,才未来得及给长公主请安。”李夫人一咬牙,拜了下去。
“只是,还有一些事儿,臣只能单独禀报给长公主。”李夫人伏在地上,久久不曾起来。一旁的杜娟和明镜不需要苏念烟开口,知道地上跪着的是天子近臣,李夫人口里的事情必然不是她俩够格听的,便退了出去,守在厢房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