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暮炎站在窗边看着人声渐清的街道,夜市的热闹正在极快地褪去,走动的旅人越来越少生意也就冷清了下来,再过一阵子整个小镇上的灯火也都会熄灭。
暮炎一直都在等这个时候,他轻轻地关好窗子转身出门。
选在深夜离开是较为稳妥的,黑暗会是最好的掩护,夜市中心距离此刻不远,四处挂着灯笼,随着热闹散去人们收走了照明的用具,整条街随之一片漆黑,除了客栈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孤零零地亮着,这么晚了已经没有客人再上门。
暮炎快步走下了楼梯,他的步调很快步音刻意压得极轻,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经过身前走出大门的时候对方也没有听到动静,依旧一动不动地趴着嘴里的口水都流到了手掌按着的账本上。
今晚风很大,街上没有一个人,暮炎快步朝着镇子的西边走去。或许是周围太静了,他的心猛地被什么揪了一下,目光警惕地瞥着身后两侧。
路上偶尔会遇到一两位醉酒的大汉,抱着身子蜷缩在一处墙角,也有这个时候才赶到镇上的路客。遇到了人暮炎的心里反而稍稍松懈了下来,如果一路上碰不到一个人,静的听不见人声狗吠,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他走出镇口的时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暮炎将自己和阿碧分开一方面是出于局势的考虑,一方面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根本没打算去往山谷,何况如今又遇到了姜寒笙这样危险的人物,怎么看都是十死无生。阿碧跟着他只会遭受牵连,暮炎面朝着西边默默想着,他不会到寒石村和阿碧碰面会一直向北走,要达到清幽山谷需要穿过一片飘满大雾的森林,雾气是种完美的掩护,他有一定的机会甩开监视和追踪。
路护时常在旷野过夜,暮炎也很习惯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生一堆火,席地而卧,抬头看着满天群星,夜空辽阔无际,一时间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叔叔说过人死后会化作星辰,夜深人静的时候,暮炎偶尔会想自己的双亲,想象着眼中所注视的一颗星就是自己的母亲所化作的,在天上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成人。
暮炎很少会想自己的家人,奇怪的是儿他想到的人并没有父亲,就像记忆中完全没有印象似的。他还记得前不久的那个梦境,在满是雪枫树的林中,湖边有座小木屋,有个女人靠着窗在喃喃地细语,暮炎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但他从心里面觉得他的妈妈一定是个善良温柔的女人,也会用细柔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干木枝在火里噼噼啪啪地烧着,暮炎的思绪不知道飘向了何处,夜风急劲打在脸上一阵冰凉,他挪了挪屁股离火焰近了一些。
几片零散的火星被夜风吹了起来,暮炎百无聊赖目光追着火星飘起、飞远然后下坠,消失,他的神色突然一变,几乎从一跃而起。
火星落下的地方有人影一闪而灭,是火星熄灭了什么都来不及看清,那不会是错觉的确是有什么东西,而旷野的风大很好地掩盖了走路的响声。
暮炎猛地意识到了自己疏忽了这一点,他朝向的方位属于背风向,身后的一点动静都会被风盖住!
“是谁?”暮炎绷紧了脸高喊。
影子先是俯低着身子,缓慢地靠近,话音一响,来者站直了也不再掩掩藏藏,大步流星。
现身的人很快走到火光所能照亮的范围,有个人紧随其后。
暮炎早已经站了起来,他看清来者的脸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昨晚他们已经见过面了,此人正是姜寒笙。
紧跟在后的年轻人很快也走进火光中,和男人并肩而立,两人似乎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和他遥遥相望。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一定很吃惊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姜寒笙率先开口道,话音淡淡的。
“我听从你的建议已经远远地避开了,而你却主动找上门来,什么意思?”
“你不会听从我的警告吧。”姜寒笙开门见山地说,“你一路朝西北走很显然是要去往清幽山谷,你离开镇子如果是走其他的方向,我可能就不会跟来了。”
暮炎也只能故作镇定,对方有两个人,故弄玄虚的伎俩已经没有用了,他们一路无声地跟到这里而不是在半途就动手,用意很明了是要除掉自己,不想被外人知道。
“你是怎么想到的我会在今晚离开?”
“这个我们并不知道。”殷秋夜接了话音,“我们只是在全力打听你在镇上的落脚之处,三家客栈都找遍了也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不过呢,客栈的伙计认出了我的刀,他从一位住客身上看到过相似的一件东西,起初他是不愿意讲的,没办法,我只好把他的一只手砍下来,还不说就砍下另一只很快就招了。”
“所以,你们一直在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们也是快入夜的时候才得知你所在的位置,说来真是巧,我们在同一家客栈住了四五天,竟然毫不所知苦苦寻找的人就在身边。”
“是我们单方不知道。”姜寒笙话里带着赞赏,“你很有胆量,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本来今晚你可以无声无息地离开的,只怪那位伙计说漏了嘴,他太贪财才把不该说的秘密讲了出来。”
暮炎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值得庆幸的事儿阿碧离去的及时,他们虽然从伙计口中得知有这么一个女人存在,她的去向来历都会成为一个谜团。
果不其然,姜寒笙很快就问起了阿碧的来历,“听说你和一个貌美的女人住在一间屋子,不知她是谁?”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暮炎,你隐瞒下去也没有用,那个女人一定是霜凌月,除了她还会有谁!”殷秋夜冷笑了一声,朝前微微地跨出一步。
暮炎的心中一动,显然对方误解了,也许这会是自己的转机。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拖延住他们动手的时间,虽然这么做也只是会让自己多活一点时间而已,从结果上不会有本质的改变。但暮炎还是觉得有必要这么做,如果真的想不出对策来那就只能拔刀死战。
“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何必要明知故问呢。”
“这么久了,她还没有会山谷去吗?难道她一直在这里等你,你们同在一间屋中……该不会,你们已经……”
殷秋夜及时收住了话音,他全然也不会相信会发生这种事。霜凌月是个冷傲的女人,不会随便看上什么人,甚至同睡在一张床上,她是受到离翁的吩咐出谷取回水雉刀,事情没办成应该尽早地回去禀报,怎么会为儿女私情左右对离翁的事儿置之不理。
可亲耳所闻的事儿又该怎么解释呢?两人同处一室,据伙计说是对年轻夫妇,他当时彻底放弃了继续询问下去的动力,只是听了同伴的建议后拿出了手里的刀,伙计这才一眼认出来确定那个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之所以判断那个女人是霜凌月也不是无凭无据,伙计亲眼见过女人的样貌,年轻貌美四个人言简意赅,何况暮炎救过她的命,彼此产生爱慕之情也不是不无可能。
因为在殷秋夜眼里,这个人一点也不普通。
“随便你怎么想好了,我无可奉告。”暮炎确定对方已经上当了,故意装出一副不悦的样子。
“你们真的已经……”殷秋夜已经说不出话来。
“好手段!如果你成为离翁孙女的丈夫,进入山谷就变得容易得多,求离翁办事也就水到渠成了,不但达成所愿还抱得美人归,真是好手段!”姜寒笙笑了笑,竟然赞许地拍起了手。
暮炎猛地意识到了一点,事情如果变成这样的话对自己会更加不利,他一下子变成了离翁孙女的女婿,也就意味着站到了离翁的那一边。
他起初只是两人的阻碍,而现在已经是死敌了。
“女人的心总是脆弱的,尽管表面装得冷若冰霜,只是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出于真心还是搞的阴谋手段呢?”姜寒笙抱着双肩,低笑,“他起初是利用长青无悔,之后找到秋子虚暗中相助你出城,结果你背离了所有人,还是决定利用这个不太聪明的女人,即便是我也走不出这么多步棋,看来我不如你。”
“你把这世界看得太险恶了,有些事原本是简单的却被想的复杂。”
“那你倒是说说,事情原本有多简单,又是如何变得复杂的呢?”姜寒笙追问道,似乎为了争辩之前的那句话,有点小题大做。
暮炎没有作声。
“这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者,活下去比一切都重要,阴谋手段那是一种智慧,只懂得采取蛮力的人又能守住名望、地位多久呢?难道说你爱上了那个女人,爱一个人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不要以为你所经历过的事情多了就懂得了这世界,那不过是冰山一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