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旭是在尹丽莎白市的办事处,见到了市场部的张部长。
这地方虽然不算纽约市,但离得不远...市场部在这边有个办事处和小仓库,偶尔安置人的时候,也有地方。
特别是尹丽莎白市人口不多,居住起来,比纽约要安逸一点。
这里和纽约的关系,有点像是京城和房山的关系。
张部长身边跟了一位个子不高的中年人,看到郑旭的第一眼,这位朝郑旭鞠了个躬。
看到他这个做派,郑旭就知道他是谁的人了。
“大哥...这位是小岛浩介,他爷爷以前跟着我太爷爷做事,后来他们家来美国发展,这几天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小岛浩介的人帮忙办的。”
野坂青青跟在郑旭身后,很郑重的帮郑旭介绍了一下此人。
“嗯...浩介先生辛苦。”
“嗨...很荣幸能帮郑先生和野坂少爷做事。”
郑旭和小岛浩介握了握手,转头看向张部长道:“到底怎么回事,三哥呢?”
“额...”张部长和野坂青青对视一眼,没急着回答郑旭的问题,而是拿出一大本厚厚的资料递给郑旭道:“老大...你还是自己看吧,情况都在这里。”
深吸了口气,来之前,郑旭的感觉就很不好。
什么事能忙得连个电话都打不了呢?
他之前不是没担心过三哥会出问题,但这边只要找到人,相信问题应该不大的。
但现在张部长这个做派...
让郑旭心里提着的心缓缓下沉。
抬眼一扫,郑旭接过资料,走到沙发旁,坐下慢慢查看。
随着这份资料慢慢翻开,郑旭看的极为仔细,一页页的看。
这是本很普通的对话记录资料,其中的笔记很杂乱,有的是誊抄过的,而有些就很简单的粗暴的在原文上写翻译。
其中还夹杂着大量的照片。
郑旭的呼吸渐渐有些粗重,随手拿出烟盒,想摸火机,才想起来,火机临上飞机前,不让带...
“卡~”一声轻响,一个银质的打火机,递到郑旭面前。
看了眼手拿火机的张部长,郑旭点上烟,低声说了句谢谢。
整个房间内非常安静,剩下的三人都静静的站着,看着郑旭慢慢的看资料。
...
野坂青青给张部长使了个眼色,他这会儿心里有点发毛。
本以为郑旭会大发雷霆,或是有别的什么情绪,但真到现在,看着郑旭安安静静的看资料,表情上毫无起伏,他是真的有点慌。
张部长没管野坂青青...
他也有点慌,不是他非得要叫郑旭过来,而是有些事吧,电话里真的不好说,也说不清楚。
就像现在这样...
郑旭三哥的事儿,从郑旭那边打电话交代这件事开始,到找到他,中间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最后还是找到了。
人是找到了...
但这个人...已经凉了。
当时的张部长吓得魂飞魄散,这和他想的后果完全不一样!
犯了什么样的事儿,会连人都没了?
这才多久啊?
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
所有东西,一时半会儿张部长都查不出来。
他在这边是有关系,但他们这个关系,都是比较偏向于影视行业和线下的其他影视相关行业的。
就算认识点帮派人士,但那些人都不是纽约的,离这儿太远了,也打听不出来这边的事儿。
.............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整本资料被郑旭仔细看完,手上的烟,早已燃尽,只抽了一口的烟,拖着长长的烟灰。
“火儿呢?”
郑旭一开口...沙哑的嗓音吓了张部长一跳,赶紧走到他身边,掏出火机继续给郑旭点烟。
张部长仔细看着郑旭,虽然面色上看不出什么,但郑旭微微颤抖的手,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这样的郑旭,还是张部长第一次见到。
深深抽了口烟,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郑旭低着头,沉声问道:“三哥现在在哪?”
“在医院...”
“现在带我去!”
没等张部长说完,郑旭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勐一站起身,郑旭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不用扶我,叫车!”
扫开张部长伸过来准备扶自己的手,郑旭吩咐了一句。
剩下的三人纷纷对视一眼,跟上郑旭的脚步。
小岛浩介赶紧掏出电话开始叫车。
................
一路上,无心欣赏车窗外的景色,郑旭看着这个小城路上的行人。
虽然都是些很普通的人,但现在...这窗外的每一个行人,都让他心生恶感。
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头往后一靠,郑旭一遍又一遍的强迫自己冷静。
等十来分钟的路程走过,车终于停在一家不大的医院门口。
副驾驶位坐着的张部长先下车,帮郑旭打开车门之后,伸了伸手想扶着郑旭,看郑旭又恢复了正常,伸出的手迟疑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老大...这边。”
“走!”
医院的一位负责人,早就站在门口等着郑旭一行人。
...
穿过长长的走廊...
国外的医院和国内的还是有些区别的。
特别是这种小的私人医院,很多都是专精某几种分类病种,收费贼贵,还得预约,所以,整个医院里,绝对见不到国内医院那种人满为患的感觉。
郑旭感觉算是最强烈的。
由于身处中州市,郑大一附院的大名最起码在亚洲来说,还是很有传播度的。
一度号称床位全亚洲第一。
平时的医院里,甚至连走廊里都是加床,像这样安安静静的医院...
国内也就那种某田系的假专科才会这么安静吧。
“踏踏踏...”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几人都是很安静,郑旭不想说话,面无表情的盯着前面领路的那位医院负责人。
转过一条走廊,又转乘往地下去的电梯,郑旭终于停在了一间两扇大铁门前。
看着铁门上蓝色的牌子上那一行英文[mortuary]。
这个词...就算是英文很不好的郑旭,也认识了-----停尸间。
也就是太平间!
铁门打开,郑旭紧了紧手,看着负责人拿着钥匙,找到一个铁柜,招呼旁边的张部长帮忙一起往外抽铁柜子。
郑旭站在原地没动,就静静的盯着他们的动作。
自从踏入这间房,郑旭抿着嘴,右手有些轻微的抖动,他想抽支烟,但...这种地方应该也不允许。
“哗...嗡。”
“呲....”
随着铁柜被抽出来,外面看上去不大的小铁门,里面却极深,大概有两米多的深度,一阵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张部长低着头,走到郑旭旁边道:“老大...”
深吸了口气,郑旭慢慢走到这个被拉开的铁柜前,蓝色的裹尸袋上,有一层薄霜...
这证明这个东西在这儿放的时间,不算太短...
由于拉链已经被拉开了,郑旭一眼就看见裹尸袋里露出的男人。
胡子拉碴的,长时间的冷冻,皮肤已经泛白,失去了活性的皮肤,稍微有些松弛,表面甚至还渗出了一些油脂,再加上微微一层霜,随着柜子被打开,慢慢凝结成颗粒极小的小水珠。
站在柜子右侧,郑旭仔细的打量着这个人。
伸出右手,把裹尸袋往外又扩了扩,郑旭也没嫌脏,扒着裹尸袋内的男人尸体仔细看了看,特别是他的脖子锁骨处,一条细微的小疤痕历历在目。
“这是我小时候...我三哥抱我的时候,我给他挠的...”
有点像自言自语,郑旭轻轻摸了摸这个小伤疤,很熟悉,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直到这一刻,郑旭才终于相信,自己的三哥,就这么没了!
他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看到裹尸袋里的人的那一刻,也就是第一眼,郑旭已经很肯定这就是自己的三哥。
但他还是不死心的确认了一下细节。
现在...所有细节都能对得上号。
自己的三哥就这么没了!
...
自从三哥结婚出国后,这都多少年了,因为之前的矛盾,删掉联系方式之后,郑旭从来没和他这个三哥再联系过。
小时候玩的好,等都长大了,人各有志嘛...
除了稍微鄙视下这位三哥像个香蕉人之外,郑旭也没别的想法。
但如今,想不到再次见到三哥,是以这种方式,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一个是热的、一个是凉的。
...
“资料上说,我三哥是溺死的?看守所里有游泳池?”
郑旭眼睛盯着裹尸袋,嘴上无意识的问道。
“没有...连水池都没有,只有一个坑位。”
那份资料,张部长都快会背了,听到郑旭这样问,想都不想的赶紧答道。
“嗯...”
郑旭扒拉着三哥的脸仔细看了看,即使是死了...他脸上还能看出残留的临死前痛苦的表情。
这种脸部抽搐的痛苦表情,随着人体的死亡,肌肉变得僵硬,很难消除,大部分的处理方式...都是化妆。
但现在...这具尸体还没被处理过,保持了临死前最真实的样子。
捏着拉链锁扣,慢慢的拉上拉链,等只剩下脸还露在外面时,郑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三哥...我爹给我看了你寄回来的信,我本想晚点来,让你在里面长长记性的...我来晚了,过几天我就带你就回家吧,你放心...孩子我会找到的,你受的那些苦,也不会白受。”
说完...拉上拉链,郑旭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医院负责人,给他点点头,亲自推着柜子复位。
............
这个世界很大...
大到...即使郑旭现在这么出名,也有人不认识他。
但有时候也很小。
小到...
从别人口中听到的笑话,居然和自己有关。
郑旭从来都没想到过,乔治·米勒讲的那个笑话,就是一位审计哥拍摄警察的视频起冲突的故事男主角,也就是那位审计哥,居然是自己的三哥。
纽约是个大都市,整个城市的排名,在世界上,都算是名列前茅的,而大都市,相对的,物价高。
居纽约、大不易啊!
而三哥的媳妇,也就是郑旭的三嫂,比较爱慕虚荣,三哥自从结婚后,又比较听媳妇儿的话,她想要什么,都由着她。
即使来美国生活,也是三嫂一直给三哥灌输这种国外比国内好的理念。
他们俩平时找家里要点生活费,但毕竟都结婚了,自己也要有工作,但普通的工作所赚到的钱,完全负担不起三嫂想在这边有的那种生活的开销。
从小就极为聪慧的三哥...就想到了走审计哥这种捞偏门的路子。
他英文比较好,脑子又灵活,做这一行,能吃两头。
左边收着一些少数群体的捐助款,右边还能讹点被拍摄人的钱。
靠着这个行当,三哥不仅仅在本地有了点小名气,收入也见涨。
除了偶尔挨打外,一直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危险。
所以...
干着干着,三哥胆子就大了。
他刚开始是拍一些其他部门的视频,后来就把矛头对准了容易引起争议的美国警察身上。
最后...
就变成了在乔治·米勒的社区门口拍摄美国巡警,后来被抓了。
那两位美国警察差点因为他丢了工作,被那位议员狠狠训了一顿。
他俩把三哥带归去之后,看着他这个肤色,就知道三哥走的是什么路子了。
本来还想稍微教训教训三哥,打几顿、讹点钱,这事就算完了。
但...诡异的事儿发生了。
等美国警察联系三哥的媳妇,居然联系不上了。
整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从三哥被抓,一直到今天,都没露过面。
后来...
有点走投无路的三哥,才想起来给家里写信...美国警察不让他打电话,怕他在电话上乱说,又是跨国电话,万一出事了,不好处理。
就算让他写信,也不能写敏感的字眼,写完还得检查检查才行。
这也就是为什么郑旭的老爹收到的信,明明三哥是找家里人求助,但信里却没说什么具体事件的原因。
...........
虽然三哥有这样那样的不是,但...归根结底他姓郑!
他才四十多岁...
也是郑家的人,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
他以前的所作所为,郑旭都可以不在乎,但人,不能就这么死了就完了。
...
坐在车上,郑旭接过张部长递来的湿巾,一边擦手一边沉思。
一心对这边充满好感的三哥,他从中州市离家来美国的那一天,他有没有想过他今天的下场?
来到了自己和媳妇儿向往的地方,最后居然落到这样的结果。
真是可笑!
这就是三嫂嘴上的理想的地方,果然很理想啊,理想到人死了!
...
三哥这边想带回去,还有点麻烦,因为他是入籍,不是绿卡,想把它带回去,要半点手续,而且,想完整带回去,也不现实,只能在这边处理完,带骨灰回去。
郑旭一时间除了真正见到三哥尸体的难受之外,还担心他的那两个孩子在哪,那位三嫂到底怎么了,还有...
回家怎么给老爹交代。
这一件件事儿,都得头疼。
“我那个三嫂...查到了嘛?”
“还没...这几天主要是查三哥在里面时候的事情了,有野坂青青老板的帮忙,相信也快了,毕竟,她一个亚洲人的面孔,在这边躲也躲不了多久。”
“嗯...事情查清楚,孩子最要紧,我要把孩子带回去。”
...
野坂青青坐在郑旭旁边,有些欲言又止。
郑旭一扭头,刚好看见他这副表情。
“怎么了?”
“大哥...这边的事儿怎么办?”
郑旭知道野坂青青说的这边指的是什么。
资料上记录的很清楚,那俩美国警察还不知道这位是郑旭的三哥呢,他们就以为他是个很普通的炎国移民而已。
但...最重要的是,他俩还在任,现在就想处理,有点麻烦。
“你这边...按照资料上的记录,把那几个动手的,除了那两个美国警察,其他的都处理干净,没问题吧?”
“可以!”
野坂青青总算松了口气,刚刚这一路上,郑旭一直没说话,气氛低沉的可怕,自从郑旭看完资料上记载的三哥已经死了的事情完整经过,他一直在沉默,野坂青青也不敢多问,如今总算是有安排了,他也松了口气。
“老大!”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的张部长,勾着头喊了郑旭一声。
在郑旭疑惑的眼神中开口道:“老大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等你们做完事再走!我要看着记录上动手的那几个人都被处理完了再走!”
郑旭想起那本资料上记载的,在三哥被抓进去之后,每个和他说过话的人,都说了什么,都对他做了什么,最后是受谁指使,又是谁动的手,都有详细的记录!
这几个人,没有那两位美国警察那么棘手,好处理,郑旭想亲自等着他们被处理完了之后,再走。
“老大...你这次过来,坐的是客机,咱们现在因为你,肯定被盯上了,我觉得,你既然看过三哥了,咱们赶紧办完手续,你先走,我们在这边慢慢处理,目标也小点,要不...风险太大。”
张部长有些为难。
像郑旭这样的,光明正大的坐飞机过来,来到尹丽莎白市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美国这边,是肯定有人从他一下飞机就盯着他的。
为难他倒不至于,但是监视嘛,这个都是固定的程序,无关于郑旭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