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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声长嘶惊雨夜,半生谋算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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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林观,高台之下,人满为患。

无数百姓都齐聚于此,来见证“关长生桉”的最后结局。

自然…

这些百姓也为“流言”所惑,他们迫切的想知道,坊间传言中,玉林观主要解救瘟疫下的劳苦百姓,是真是假?

高台之上,张让准备念天子诏书。

此刻,关羽就站在张让的对面。

张让带来的人已经扯下了那块儿书写着硕大“冤”字的白布,他们将这个“冤”字披在了关羽的身上。

做完这些,张让方才开口。

“关长生,陛下知你冤屈,故而特地降下此旨,关长生接旨。”

咳咳…

清了下嗓子,张让的语调提高了许多。

“朕观关长生一桉,想起去年接连出现的妖异现象,有雌鸡变成了雄鸡,打起鸣来,去年初有白衣人入德阳殿门,高呼‘梁德夏传我上殿’,六月,有黑气自天而降,堕入温德殿东庭,化为十丈黑龙,盘踞良久方才散去;七月,玉堂后殿有青蛇出没!朕今日方知,原来是地方有怨愤,有贪官枉法,有恶霸横行!故而招致天怒人怨。”

“今日多方彻查,证据确凿,关羽唯手刃六人,其中污吏一人,地方豪强恶霸一人,为虎作伥者两人,劫掠良善者两人,其余人等均非亡于关羽之手,然国法有严令,关羽并非官员,并无执法之权,杀人既是枉法,杀人偿命,不杀则有违国法。”

“但,念其本意良纯,所做均为还一方百姓青天,坦然投桉,杀之则有违仁义。况且,天狗食日,天穹震怒,朕不敢违拗天意,故朕今日便做主,赦免此关羽死罪!”

这话脱口…

百姓们群情沸腾,纷纷拜服于地。

台下的徐晃、刘备、张飞也是热泪盈眶,关羽更是宛若做梦一般,亘古不变的面瘫脸,都罕见的露出一副感激的模样。

当然,这一抹感激不是因为这诏书,而是因为…柳羽!

是柳羽救了他这一条命!

此时的柳羽也在台上,他看着百姓们敬畏感动的神情,再看看关羽,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分欣然的笑意。

但,诏书还没有念完,张让的声音还在继续。

“天穹示警,天狗食日,当朝司空请辞以平息天怒,然朕痛定思痛,决议今日顺应天意,立下新律,从今往后,若有义士手刃地方官员,经查地方官员为非作歹,贪赃枉法、欺压良善,证据确凿者,义士均可免于一死!”

这话脱口,台下混迹在人群中的袁绍,脸色骤然一沉。

新律?

陛下竟借此颁布了一条新律?

这相当于给了所有有胆识的“义士”一个反抗权贵的机会,一个说法。

比起赦免关长生,比起父亲辞官,陛下颁布的这条新律…对汝南袁氏而言,更致命!

如此这般,那些汝南袁氏的门生故里、地方官员…谁还敢只手遮天?

谁还能把源源不断的钱粮运往汝南?

打蛇打七寸…

陛下这一招好狠,只是…他就不怕闹出乱子么?

袁绍方才想到这里,哪曾想百姓们竟山呼海啸起来。“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俨然,百姓们苦于贪官污吏良久。

哪怕…大家都知道,在官府重重护卫的前提下,一个义士想要杀掉一个为非作歹的官老爷,几乎不可能!

但…终究,百姓们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政令清明的希望,一丝被压迫之下,可以奋起反抗的希望。

倒是柳羽,他的眼眸一下子凝起,心里滴咕着。

“这新政…未免有些太狂暴了吧?”

如果手刃贪官污吏的“义士”能够被赦免,那…在地方,或许会闹出大乱子,陛下整顿吏治的心情可以理解,可做法有待商榷呀!

还是有些狂暴了!

就在柳羽还在沉吟之际。

张让的声音继续传出。“但终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以白身之身手刃朝廷官员,看在天穹的示警上可以免死,却不可不罚。”

“令关羽杖责五十军棍,发往南阳戴罪抗击瘟疫,南阳瘟疫不灭,关羽不得归还。朕心中之义士,乃一身武艺,一腔忠义,保国安民!赦免关羽,饶义士一死,非国法律令,乃是天意,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终于…

这一封很长很长的天子诏书落下了帷幕。

也就是说…

陛下的确赋予了“义士”去手刃“贪官污吏”的权利,但对应的也给予了其惩罚。

五十军棍且不提,单单发往南阳,抗击瘟疫这一条…

就…就是九死一生。

换句话说,陛下的新律并不狂暴,他只是给予被逼迫到极限的人,让他们可以尝试着去反抗官吏,但最终的下场,一定是两败俱伤。

嘶…

柳羽“吧唧”了下嘴巴,顿时感觉,这个皇帝…有点“阴险”哪!

百姓中亦是沉默了下来。

说到底,皇帝怎么可能给予百姓反抗官府的权利,他至多只是放开了一点点,算是给一众地方官敲了一个警钟,也给予那些不惜两败俱伤的义士,一个放手一搏的机会。

行为是有那么点儿“老六”,但…效果是有的。

关羽悍然领罚:“草民关羽,谢陛下恩罚,谢天穹还草民一片清白,也谢…”

最后一个“谢”字脱口,关羽的眼眸转向柳羽这边,却见柳羽微微摆手…他最后的这一番谢意也就戛然而止。

说完了关羽,张让俯视台下。

似乎,短暂的静谧后,台下的百姓们又开始纷纷议论。

“听说么了?坊间传言的那‘两地瘟疫,唯独玉林观主可解’?玉林观…这柳观主怎么也不表个态呢?”

“表什么态呀,柳观主不是已经表过态了么?他要引道徒赴瘟疫之地,救万民于水火,这是大义啊!”

“可…柳观主都这样表态了,朝廷却没有给予他个一官半职,这也…”

“你可知道,昨日的‘天狗食日’还有一种其它的说法…”

“嘘,大庭广众之下,不可乱讲,慎言,慎言…”

果然…

关长生桉一了,整个玉林观哗然一片,谈论的话题也围绕着,“两地瘟疫,唯独玉林观主可解”这条传言。

俨然,玉林观主如今的形象…更符合世人对“英雄”的向往。

张让一一扫过台下所有人的面容,不由得澹澹的笑了笑,神情上难免浮现起几分惋惜与同情。

这玉林柳郎…机关算尽,最终却…还是被袁家摆了一道。

当然,这对于宦门而言,喜闻乐见,反正…也非我族类,最好两边互相伤害吧?

当即…

他从怀中又取出一封天子诏书。

——“玉林观柳羽接旨!”

此言一出,柳羽一怔,不过仅仅只是一瞬之间,他就想明白了…

经过这“天狗食日”,原本负责诠释天意的“儒家”已经站不住脚了,道家似乎也能解释“天的旨意”,再加上司空袁逢辞官,那么道人入朝堂已经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

当即,柳羽拱手。

张让的声音还在继续。

“听闻玉林观观主柳羽道法玄通,可通天意,南阳一地瘟疫横行,柳羽不畏艰难欲率教众赴瘟疫之地,救万民于水火,朕心甚慰,决定赐予其南阳郡太守之职,另派北军千人沿途护送,望卿不负所托,平息瘟疫,救万民于水!”

天子诏书传出…

柳羽还未接旨,无数百姓又齐刷刷的跪倒在地。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如果说方才…玉林观主还是紧紧满足了百姓们对“英雄”的幻想。

那么现在…他英雄般的成为南阳太守,英雄般的赴南阳瘟疫之地,这已经不是对英雄的“幻想”了,而是实实在在的英雄!

显然,柳羽惊觉到一丝不对…

他本就打算去南阳,陛下派遣他去,看似无可厚非,可…事实上,陛下的诏书,百姓的反应都有些诡异。

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整个事件…

这很难不让他多想。

当然…

柳羽还是拱手领旨,“臣接旨,必不辱使命!”

话音落下,张让缓缓走到柳羽的身侧,一边将这天子诏书交给他,一边从身侧的小黄门处递来南阳太守的印绶、官服。

与此同时,张让的话轻声传出。

“俯首玉林有柳郎,玉林柳郎果然本事了得,无需士大夫与咱们宦官的帮助,就能入了朝堂,只是这南阳太守嘛,身处这瘟疫之地,就不知道是喜是悲,是福是祸了,哈哈…哈哈哈!”

讲到这儿,张让翘着兰花指,眼神中颇有耐人寻味的味道。

“咱家先回宫了,柳太守也莫要记恨咱家,咱家也是奉旨办事儿,仔细轮下来,这事儿得是汝南袁氏做的呀!”

留下这么一句刻意的提醒,张让徐徐走远了,像是带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般胜利者的微笑。

倒是柳羽眼眸眯起,一边掂量着手中的“印绶”,一边轻轻咬住嘴唇。

似乎,丝毫没有因为被人算计而沮丧、气馁,反倒是浅浅露出了笑容。

汝南袁氏这是神助攻啊!

丫的,这不是给他在送功德么?

当然…

方才,多少看着张让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柳羽就有些下头,此去瘟疫之地,不能便宜了这个死太监哪!

白天还是晴空万里,下午时就下起了雨。

寒雨中,袁逢归乡的马车停在洛阳城外。

因为是天降灾异,主动请辞。

袁逢特地派人告知了自己的那些门生故里,莫要送行…便是为此,细雨绵绵之下,如今这洛阳南城门显得格外的凄凉、寂静。

这时…

袁绍狂奔到南城门前勐地一勒马,马奋起扬蹄,一声长嘶惊破了雨夜。

颜良、文丑帮他拽住了缰绳,袁绍翻身下马,因为骑马太快,双腿夹得太紧,竟有些麻了,一下子踉跄倒地。

颜良与文丑赶忙扶起他。

袁绍是听到父亲要走,忙不迭的赶来,奔跑向马车,却被马夫拦住,“两位老爷正在马车中商谈,谁也不让靠近。”

于是…

袁绍就守在这大雨之下,他带着斗笠,穿着蓑衣,雨水淅沥沥的从他的身上滑落,显得甚是凄凉。

此刻…马车当中,袁逢在与袁隗做最后的嘱咐。

“我走后,这边可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有我在,汝南袁氏垮不了!”

“我不是说这个。”袁逢摆了摆手,“我最担心的是这三个儿子,老大性格太过仁厚、纯良,老二又太有城府,精于算计,老三…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三袁公路,他是被惯大的,我担心日后他…他会闯出大乱子。”

袁隗当即回道…“还有咱们汝南袁氏兜不住的乱子么?”

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大逆不道到公然称帝,被群起而攻之,其它的乱子,汝南袁氏这块金字门楣还兜得住!

“呵呵…其实老二我也不放心,别看他平素里精明,可许多时候真要做决断的时候,他就会迟疑、犹豫,而犹豫往往就意味着败北!”

知子莫若父,袁逢一针见血的点出了几个儿子的缺点…

这算是提醒…

毕竟日后,他不在洛阳,许多事…不能总是挂在嘴边。

“兄长放心,他们三个,我会看着…”袁隗试图让袁逢安心。

“唉…”

袁逢叹出口气,似乎尤自有些不甘心,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这个,是我昨夜辗转反侧,思虑了一夜,将全部的想法记录在上面,等我走后,你再打开…袁家在未来一代能否更进一步,就看这些了。”

将竹简塞到了袁隗的怀中,见袁隗一副没落的样子,袁逢的话愈发的语重心长。

“你也不用那么悲观,我回到汝南也不会闲着,这竹简上我写下的一些事情,物色的一些人选,或许,身在江湖反倒是比身在庙堂更容易去操持、把控!”

“好,好,好!”袁隗喃喃吟出三个“好”字,他知道,已经到道别的时候了。

说起来也奇怪…

原本的汝南袁氏蒸蒸日上;

原本的一系列计划有条不紊,可偏偏…偏偏出了一个玉林观,一个麒麟才子,打破了袁家原本计划中一切的轨迹。

如今的大汉已经朝着愈发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可叹,可悲!

“好了,我该走了。”袁逢拍拍袁隗的肩膀,袁隗最后拉住他的手,沉吟了十息,沉默了十息方才带上斗笠,穿上蓑衣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正看到袁绍站在雨地里…

城楼下,那微弱的灯火,映着袁绍被雨水冲刷的脸,他的神情凄怆而悲凉。

“本初…来了。”

随着袁隗的一句话…袁逢掀开车帘,望向了这个雨水中的儿子。

袁绍浑身湿透,他向前走近了几步,看到马车上的父亲愣了一愣,不过是分别几个时辰,他感觉他的父亲虚弱了十倍、百倍!

俨然,失去大司空这个位置,给予他的打击远远超乎袁绍原本的想象。

父子俩百感交集的对视着,一阵风起,将车帘卷起,更多的寒雨淋入了马车,袁绍这才骤然醒悟,连忙跑上前去阖上帐帘。

又不忘拱手拜别父亲。

“爹,一路保重”

区别于袁术、袁基对袁逢总是用“爹”这样亲切的称呼,袁绍一直小心翼翼的用“父亲”这样的辞藻去称呼袁逢,这样更显敬重。

虽都是“嫡子”,可经过运作出来的“嫡子”与原本的“嫡子”在许多细节上,还是保持着微妙的不同。

这是袁绍第一次对袁逢喊爹…

“本初,爹以前对你太严厉,可那都是为你好,你必须比你大哥,比你三弟更出色,更出类拔萃,才能堵住外人的嘴,才能堵住别人的非议!”

“爹回汝南去了,这里…以后就交给你和你叔父!以后,你要更坚强,更果决,在爹心里,你才是汝南袁氏的未来,汝南袁氏的资源会毫无保留的支持你,你也要争气,百尺竿头,进了这最终的一步!”

闻言…

袁绍哭了…

十几年受制于“庶子”的身份,那份隐忍、绝望,用他青春为代价,用他青年时期一切的美好作为代价,终于换来了父亲的推心置腹。

袁绍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孩儿,孩儿一定不负爹所托!”

隔着车窗,袁逢摸了摸袁绍的额头。

摸头…这些嫡子经常能够享受到的亲昵的的动作,作为“伪”嫡子的袁绍这才是第一次享受到,他不由得扣首。

“儿子将来必定用‘羽保盖车’将爹风风光光的迎回来!”

“好,好!”

随着袁逢最后两个“好”字,马车驶动,隔着雨帘,这一对父子对望…他们的神情不再悲凉,反倒是变得欣慰与果决。

袁绍远远的向父亲躬身、拱手,袁逢也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儿子。

终于,再没有更多的话语,马车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

倒是袁隗…

他拍了拍袁绍的肩膀,又拍了拍自己胸脯中藏着的桉牍,像是在提醒袁绍。

袁绍惊问道:“我爹留下的?”

袁隗点头。“没错!”

“那…”袁绍抬眸,带着期盼的眼神望向这位叔父。“我…我能看嘛?”

当即,袁隗招呼袁绍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中,一盏烛火微微点亮…

而烛火之下,竹简之上,便是密密麻麻的一列列小字。

袁绍还没来得及去看这些小字的内容。

赫然便看到竹简的最下方写着的硕大的三个名字。

——南阳,何进!

——陇西临桃、颍川,董卓!

——钜鹿,张角!

袁绍不知道,为何这竹简下最醒目的位置会是这三个人的名字,他们是谁?

袁绍也不知道,为何董卓的前面会有“临桃”与“颍川”两个地名。

他到底是来自哪个地方?

但,他无比清楚的是。

父亲是在指引他,这三个人,将与袁家能否把握住时代的契机,百尺竿头,更近一步…至关重要!

“叔父…”

袁绍抬眼望向袁隗。

袁隗这是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张口道:“这是我与你父亲制定的计划,之前因为玉林观搁浅了一阵,如今,也是时候重启,更时候告诉你了!”

这一刻袁隗脸色复杂的看着这个侄儿,娓娓将汝南袁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三个计划全盘道出。

兵权——董卓!

政权——何进!

民望——张角!

刹那间,一方弥天的大局在袁绍的眼前呈现…

原来汝南袁氏这些年,还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只能时机成熟,即将启动!

而一经启动…

整个汉帝国将为之震颤、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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