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婵一见贾仁禄的样子,便知眼前这位落魄青年非同一般,道:“杨先生,这位刘封公子,便是刘使君之义子,使君放在我们这里教导。可是仁禄事忙,我又不通文墨,最近都是一位朋友在帮忙,那人也是事忙,不知先生是否愿意?”
现今的贾仁禄,自和初到之时不可同日而语,那是远近闻名。最近在浅水原一场精彩的却月阵秀,更使他在关陇道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他的大名,都可医小儿夜哭,不必他在鬼哭神号了。杨阜闻其名久矣,一直无由拜见。如今在大街之上见到,却见他虽其貌不扬,但平易近人,言语有礼,丝毫不耍大牌,没有半分明星架子,心中更是受用,便道:“能教刘公子在下自是求之不得,但恐才疏学浅,误了公子。”
贾仁禄笑了笑,道:“误不了,就你那观人于微的学问,就够他练上一阵子的了。”
杨阜道:“这哪里是什么学问,让诸位见笑了。我适才言语鲁莽,得罪了别驾大人,还请恕罪。”
张松横竖看不惯这种寒门出身穷酸书生,长眉一轩,微一摆手,道:“哪里。”
杨阜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不知别驾来此所为何事?”
张松捋须道:“汉中张鲁欲攻伐益州,我家主公十分惶恐,我便自告奋勇,前来借兵。”
杨阜点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我听闻汉中张鲁仅有汉中、上庸二郡。而益州辖下十数郡数十县,兵马数倍于敌,且有剑阁、绵竹之险,自保绰绰有余,为何还要外求救兵?”
张松闻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冷地道:“刘季玉暗弱无能,兵马久不训练,不能当得大兵。”
杨阜见其提及主公名讳之时疏无恭敬之意,眼珠一转,已明白个三五分,微微冷笑,道:“原来如此,永年既为别驾,果然忠于其主。不惮蜀道崎岖,不远千里而来借兵,如此忠诚,实在令人敬佩。”
张松脸色半红半紫,原本就猥琐的脸庞变得更加的难看,言不由衷地道:“身为臣子,为主分忧,义不容辞。”
杨阜转向贾仁禄,问道:“不知使君可愿借兵?”
贾仁禄笑道:“明公有心解益州之难,但隆冬时节,无法出兵,只能等明年再说了。”
杨阜道:“在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贾仁禄道:“先生请讲。”顿了顿道:“这里不是说话所在,我看刚才经过的那家酒家不错,不如由我做东,大家一起到那去喝两盅。”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贾仁禄所说的那间不起眼的小酒馆内,找了一间齐楚雅间内。店小二见有贵客,眉开眼笑,口中吆喝,往来如梭,不多时,酒菜摆好,众人谈谈说说,开怀畅饮。
杨阜饮了数爵,道:“如今曹操觊觎河北,军师为同他抢时间,急取关中、凉州。这城可急取,民心不可骤服。现今使君当以息兵安民为上,若急于求成,大动干戈。则未见其胜,先见其败。”
张松道:“义山说得有些危言耸听了吧,皇叔仁义布满海内,百姓向服。加之仁禄、元直用兵如神,为之羽翼,定取天下易如反掌。你这个升斗小民懂得什么,也敢妄加议论。”
杨阜微微冷笑,道:“我这人比较直,有什么说什么,多有得罪。这酒也喝了,刘使君的公子我这个升斗小民是没有本事教的,告辞了。”说完便起身告辞。
贾仁禄忙站起身来,道:“呵呵,义山莫恼,这刘封我看你能教,如今除了你也没别人合适,还请义山帮我这个忙。”说完便深深一揖。
杨阜忙还礼道:“这如何敢当,既是军师盛情,那我便勉为其难。”
贾仁禄请杨阜坐好,这才落坐,道:“呵呵,这才对嘛刚才义山还未说完,还请细细道来。”
杨阜道:“使君本无尺寸基业,全靠仁禄、元直设计用谋取得。从官渡之战到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风卷残云一般,迅取了三州之地,拓地千里,不可不谓暴兴之。但此三州百姓,从未闻得使君之政,地虽属刘,民心未附。若频动干戈,劳苦百姓,百姓生怨,再经诸侯煽惑,民变必起,到时关中、西凉恐不再为使君所有,使君又将安归?”
贾仁禄点了点头道:“义山之言甚有道理,我同元直都是这么看的。不过这西蜀……”
杨阜看了看张松,道:“张别驾,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张松道:“有何不可,你尽管问便是。”
杨阜道:“别驾此来,真的是来借兵的么?”
贾仁禄心道:“嘿嘿,这小子好眼力,这都能看出来,难道他有读心术不成,若是有的话我可要好好向他学学,看看我那两婆娘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这两婆娘越来越怪,冷一阵热一阵,喜怒无常,都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唉可怜我身处其中受这变化万端的天气的影响,也是忽冷忽热,天天感冒,日日烧,这吃得药快能堆成山了……”
这一句话如尖锥一般,直扎入张松心肺之间,张松惊的一哆嗦,怔在当场,过了半晌,回过神来,方道:“那是自然。”
曹静白了他一眼,咳嗽一声,杨阜冷眼旁观,已瞧出了**分,微微一笑,道:“敢问别驾大人,蜀中风物如何?”
张松心道:“这话该刘使君问我才有些道理,你一个寒门子弟也敢来问我?”但贾仁禄在坐,不便怒,便道:“蜀为西郡,古号益州。路有锦江之险,地连剑阁之雄。回还二百八十程,纵横三万余里。鸡鸣犬吠相闻,市井闾阎不断。田肥地茂,岁无水旱之忧。国富民丰,时有管弦之乐。所产之物,阜如山积。天下莫可及也!”
杨阜道:“如此说来,益州当真是天府之国。我听闻汉中张鲁并未出兵,只不过有些异动罢了。刘益州守此险要之地,拥兵数十万,听到这么一点风吹草动,居然便吓得阵脚大乱,其无能可知。”
张松闻言点了点头,道:“季玉向来暗弱无能,益州智谋之士,思得明君,已望眼欲穿矣。”
杨阜剑眉一竖,一脸怒容,道:“阁下身为益州别驾,主公有失,你不谏争,不补救,不出谋,不划策。却急急的跑到这来卖主求荣,这别驾之官你就是这么当的么,圣贤之书你便是这么读的么?”
张松瞪了杨阜半晌,叹了口气。道:“今日方见中原人物,没想到一个寒微之士便有如此见识,看来我是小瞧中原人物了。”顿了顿,又道:“益州天府之国,其民素富。但刘季玉不善抚恤,致使百姓嗟怨,我为益州百姓计这才献地图于刘使君,虽不免有卖主之名,但我之赤心,日月可鉴!”
贾仁禄忙道:“这张别驾可是为民请命。那个叫什么刘璋的家伙,当着益州牧,不好好为百姓做主,搞活地方经济。所任非人,闹得益州一潭死水,乌烟瘴气。益州老百姓都恨透了他了。如今张别驾看着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心有不忍。不惜背上骂名,亲往中原,寻求明主,以解益州之难,如此胸襟,谁人能及!义山你不可再怪他,他可是有功之臣,日后是要名垂青史的。”
这通马屁拍得张松甚是舒服,忙道:“我安敢当此,我安敢当此。”
杨阜微微冷笑道:“原来如此,在下不知其中原委,多有得罪,望勿见怪!”
张松不敢正视杨阜,低垂着头,道:“不敢,不敢。”
贾仁禄道:“我们逛得也有些久了,今天我看就到这吧。”
张松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抬头看了看日头,道:“既是如此,那我先告辞了。”说完不敢多耽,迈步便奔,时不时回过头来瞧瞧杨阜,面有惧色。
张松去后,贾仁禄一竖大拇指,道:“好样的,这个穷个乱想,整天只知到处推销地图的家伙我横竖看不惯,但也不敢像义山兄这样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杨阜道:“我就这脾气,改也改不了,眼里容不得沙子,见到什么看不惯之事,便不吐不快,这才将官给丢了,唉!”
贾仁禄奇道:“哦,义山原来也做过官?”
杨阜道:“原来我为朝廷所封凉州牧韦端出使许都,曹操封我为安定长史。后来马攻关中,略定安定,太守出降。我因说了太守几句,太守大怒,便在马那说了我不少坏话,马便将我的官给夺了。”
贾仁禄一拍桌案,道:“岂有此理!既是这样,你也别灰心,那些当官的不识你这个宝贝,是他有眼无珠。你放心,你先好好教教刘封,教好了,我保你青云直上。”
杨阜喟然长叹,道:“如今我也看开了,当不当官的无所谓,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教好刘公子的。”
贾仁禄哈哈一笑,道:“好!”
结帐之后,贾仁禄领着杨阜来到府中,命貂婵整出一处小院落来给杨阜居住。从此以后,杨阜便担起了教导刘封的大任。甄宓卸脱重担之后,一身轻松,便不再来了贾家大院了。贾仁禄每日盼着能一睹仙容,望眼欲穿,却次次失望。不得不大骂让杨阜教导刘封是个大大的狗屁主意,于没人之处,狠狠的给了自己三个大嘴巴子,这才消气。
此后数月,刘备及一直致力于展内政,恢复实力。赵云、马、庞德等盖世名将,则躲在家中运气培力,苦练神功,力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等待下一场大战的来临。徐庶依然是最忙的一个人,其繁忙程度远远过了刘备。这三个州的大大小小事情,一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下至粮草调拨,上至官吏选拔,事无具细,全部都先报于他处,汇总之后,再呈给刘备裁定。刘备于政事方面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啥也不干,只是过过问。简牍递将过来,大名一签了事。剩下的事便交由徐庶、钟繇、张既这三个政治高手去忙活了。
贾仁禄依旧是最闲的一个,一天到晚没事干便东逛西窜,拉着一帮子孤朋友狗友,出入于各大酒楼之间,花天酒地,胡乱会钞。这当然,他哪都敢去,就是不敢去妓馆,不是心里不想,只是因为去了,回去之后会给曹静打断腿。
女人的直觉最为敏感,往往能于极细微之处现一些蛛丝马迹,让人防不胜防。一日曹静于贾仁禄外衫之上现细长头一根,登时大怒,立即请来貂婵一同搞了个三堂会审。像审贼似的审了贾仁禄半日,又令其跪了半日的搓板,搞得贾仁禄莫名其妙,有冤无处申。最后经断狱圣手查证,那头不过是桂花整理衣物之时,偶然掉落上去的,这个旷日持久的不白冤案方始大白于天下。
其时赵二之子赵虎在贾家大院上上下下男女老少的精心呵护之下茁壮成壮。贾仁禄、貂婵、曹静待之如已子一般,稍一有点头疼脑热,食欲不振,便能为之彻夜不眠。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转眼间,便是建安七年春正月。曹操经过整整一个冬天的充分准备,率十万大军至其故乡谯城,衣锦还乡,祭祀宗祠。好好的热闹一番之后,便至浚仪,修治睢阳渠,遣使以太牢之礼祭祀那个曾对他说过:“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的桥玄。这一切铺张浪费的繁文虚礼搞完之后,曹操老怀大慰,深信上天会庇佑于他,给他带来好运,率着大军屁颠屁颠赶往官渡去了。
刘备闻得曹操复又屯兵官渡,知其为取河北,日日不懈,担心他此次一举攻下河北,忧心忡忡,便召集众将商议,准备攻打汉中,进取巴蜀。贾仁禄、徐庶均认为此时不适合进军,刘备也只得作罢,回到府中喝闷酒去了。
这日不用议事,辰时贾仁禄用过早饭,便同貂婵于后院之中下棋。贾仁禄手举棋子,迟迟未落,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只见曹静手持长剑正和刘封拆得个难分难解。刘封虽然年幼,却也当仁不让,小脸紧绷,小眼瞪圆,招招抢攻,势如暴风骤雨。曹静则呵呵直笑,随手化解。
貂婵回头一看,笑道:“呵呵,相公是要看舞剑呢,还是要下棋呢?这一子你举了一顿饭的功夫了,也不怕手酸。”
贾仁禄低下头来,瞟了一眼棋盘,心不在焉的将子一落,道:“走好了。”抬起头来,继续观斗,道:“刘封这小子有进步,舞得越来越快了,我看得眼都花了。这样下去可不成,看来得再给他找个武术指导来。曹静毕竟还是小妮子,再这样下去,万一有个闪失……”
貂婵回过头来一看,道:“可是的,她成天舞剑弄刀的,我看着也不放心。相公还是再给刘封找个师傅吧。”
贾仁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找谁呢?”
正说话间,院外一人大喊道:“仁禄,天这么好,你躲在后院下什么棋啊,出去走走!”跟着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响起,那人迈步进院。
贾仁禄一听声音便知张飞来了,冲貂婵做了一个鬼脸,悄声道:“得,这刚说老师就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