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鲁门?卡波特曾说过:梦是心灵的思想,是我们的秘密真情。
无可厚非,这话有一些道理,但如果你所梦到的情景过于真实,那你还会觉得那是梦吗?
“不!那显然不是。”贝拉就此做出否定。有这样的结论,并不是她的凭空臆想,而是此时此刻她正经历着这种诡异的情况。
在此之前,贝拉目睹了陪伴自己成长的亚人类父母,在变异之后痛苦的挣扎,残忍的画面让她心力交瘁。更主要的是,贝拉知道那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她注入在服务器线路上,能让所有影像返璞归真的精神力,使虚假与掩饰变的无所遁形。所以她再也无法抱有一丝幻想,只能去接受残酷的现实。
不过,她还是选择了逃避,即便并非出自主观,但潜意识却早已相机行事。就像漏电保护器在遭遇过度负荷后弹起一样,机体选取晕倒的方式,来拯救濒临崩溃的情绪。这无疑是正确的,可也是怯懦的,这一点贝拉很清楚,但她依旧默许了。她不想体内原本就躁动不安的精神洪流,借此势头喷薄而出,将自己那还未发育完全,尚无法禁锢住它的躯体扯个粉碎。贝拉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至少是在解救出她所爱之人前不行。当然,作为新的伊特,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庇护着她,只是凭她现在的能力,还无法感知而已。
解除了自身的危机,接下还需要外部的救助。
莫迪兹自然责无旁贷,他将贝拉抱起放到那张神奇的沙发上。当女孩的身体触及座面,感知器便自行启动,然后根据扫描到的各项体征数值,设定出最适合调理的场景。
立时间,沙滩、暖阳、微风、软床相继出现,甚至连最能治愈心灵的陪伴也附加上了,其中不乏模拟母亲般温柔的浅吟低唱,以及手部抚摸头发与脸庞的舒适触感。总而言之,几乎所有能缓解情绪的因素都囊括在内,以期最大限度,在最短时间内,让一颗濒死的灵魂焕发生机。
这无疑也是种享受,即便是在昏迷的状态下,贝拉依旧可以在神游中,体会到虽属虚拟梦幻,却是无微不至的关爱。
贝拉心中的伤,开始慢慢弥合。
“妈妈,爸爸,原来你们并未离我远去,我真的好高兴。”女孩喃喃呓语。
沐浴在童年的幸福感里,任谁也不愿从中抽离出来,即使能意识到那绝非真实。正因如此,被给予的天堂,更容易幻灭,尤其是在有人故意为止之时。
“贝拉,你不该被这种精神鸦*片所左右,快点从虚幻中清醒,和我一起携手改变现实,这才是当下你应该做的。”
不请自来的无形之声,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贝拉潜意识的响鼓上,惊起一尘轰然巨响,将原本体验着的美好画面震得支离破碎。
“天呐,你在做什么!不,不......!”贝拉大喊着,想把它们捏合起来,但为时已晚。极具侵略性和破坏力的声浪反复碾压着,将那些残片瞬间侵蚀湮灭,过程好似看了场花火,逝去后不留丁点可以追忆的痕迹。
“没啦,都没了,一切都不复存在......”贝拉痛苦沮丧到了极点。
这时,那声音再度响起:“丢弃掉渴望的虚幻,才能找寻到现实中的美好。你应该庆幸,我帮助你迈出了第一步,虽说那有种切肤的痛,但却是十分值得的。”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教。”贝拉愤而回击道:“你未经允许,就擅自剥夺他人享受美好的权力,这与魔鬼强盗何异?现在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一个受万人敬仰的,能引导你,并拯救你的人。”
听到虚无中的如此说辞,贝拉表现出了愤怒与轻蔑:“哼哼,这话与当年撒旦对众天使说的一样,但最终被他蛊惑的人,都从天堂坠落到了地狱,一辈子背负污名,在痛苦中挣扎不得解脱。”
无形之声反驳道:“莫要被盲崇者片面的编纂所欺骗,圣经中所谓撒旦与堕天使,不过是与之意见相左的异教徒被丑化后的描述。”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相较而言,我更相信他们是汲取了各种邪恶特质的众生相,并无任何值得洗白的理由。”贝拉不屑地说。
“哼,站在上帝的道德高点,所有与十诫内容相违背的行为,都被认定为恶。”无形之声不无厌恶地继续驳斥:“而在我看来,善与恶都是相对的,如果你要给予它一个准确的定性,就要从多角度去审视它,而不是只盯住一面看。换作更为实际地说法,就是需要你跳出自身信仰的维度,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问题,而不是以所谓神的道德规范为标准。”
一席话虽未恶语相向,但言词间,对天主教教义的质疑已昭然若揭。
作为一名天主教徒,贝拉自然不能接受:“就算像你说的,换一个角度,或许能发现恶中的善,但那只是妆点,并不代表能改变它的本质。我们信奉上帝,因为他是唯一不被迷惑的人,所以才成为了神。神是崇高理念的载体,正确走向的明灯,为世人指明前行之路。而有些人受邪恶蛊惑,妄图旁敲侧击来诋毁我主,并为此编造很多借口,我们能宽恕弃恶从善的人,而对于那些颠倒黑白,执迷不悟者,所能给予的就只有唾弃与惩罚。”
见对方言辞犀利,大有含沙射影之意,无形之声不免叹息道:“很遗憾,忠言毕竟逆耳,不然你也不会对我产生敌意。就坚持信仰而言,你做的很好,上帝也会为有你这样的信徒而感到欣慰。不过很可惜,你终究不属于他,不属于天主教,更不属于银河系里的任何一个教派。你所拥有的身份更加高贵,能力也更为出众,甚至被世人尊称为神也实至名归。”
“这话真是耸人听闻,你在试图将我引向罪恶的深渊!”贝拉颇为警觉地说。
“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无形之声分辩道。
“可你说的每一句,都是在让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背弃自己的信仰,此种行为无异于撒旦化身成蛇,引诱夏娃偷吃禁果。”
“你竟将我看成恶魔,这实在是太伤人了。”
“我认为并不为过。”
“身为一个正直的人,我对我说过的话问心无愧。”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藏头露尾,只敢出声,而不敢示人?”
“......”
女孩问完,周围一时间寂静无声,仿佛被静音了一般。
‘莫非他知难而退了?’
正当贝拉暗自揣测之际,忽然那声音又回来了,极尽低沉地说道:“是时候见个面了。”
语毕,无形之声犹自化作一团金色光晕,从黑暗中破幕而出,飘落至贝拉的眼前。
两者相距不远,它闪动着停在那里,并不时变化着形态。饶是这样,可在女孩的眼里,附于表面的辉煌早已颓然虚化,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男人身影,五官轮廓清晰可辨。他看上去很消瘦,头发杂乱而稀疏,尖削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身上的长袍也破旧不堪。如果不是眼睛眨动,定会被人误以为是失落矿区捡拾零散晶石的劳作仿真体机器人。
“一直同我讲话的人就是你吗,瘦老头?”贝拉不客气地问。
“呃……,呜,是的。”来人回答的结结巴巴,显然有些事是他没料到的。
“我的样子很糟糕吗?”
“何止是糟糕,简直可以用苍老和凄楚形容。”贝拉说着不由得流露出同情的眼神。
“哇哦,自从我蒙难后,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直截了当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那人说着,自面部努挤出一丝笑容,以此来配合语境,而心里则是另一番想法。
‘真没想到,我精心粉饰的外表,竟被这女孩一眼就看穿了。现在便拥有这般洞察之力,很难想象她真正成为伊特后,还会被赋予何等令人生骇的力量。看来我有必要尽快行动,否则苦心谋划的事,很可能成为泡影。’
相由心生,主意一经打定,来人脸上的表情立即有了变化。僵硬的笑颜逐渐松弛,并添加进温暖,连带神情中也多了几分慈祥与仁爱。他展现出犹如天父圣徒的脱俗气质,张开双臂缓步向贝拉走去。
见此情形,贝拉急忙向后闪躲,并伸手挡在胸前问:“等等,你这是想做什么?”
“拥抱你啊,我的继任者,咱们的关系就如同兄妹一样。”来人说的异常亲切。
“老天,你在开玩笑吧。”贝拉一头雾水,皱着眉说道:“什么继任者,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而且你那么老,我们怎么可能是,可能是.....”她尝试两次未果,‘兄妹’二字好似鱼骨,卡在喉咙里始终无法吐出。
来人停住了脚步,他仍旧双臂打开,保持着微笑。
“我知道你很难理解和相信,但通过下面配有画面的讲述,你应该就能了解我所说之意。”
“凭什么我要听你说?”
“因为身处这里,你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