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一定是在做梦。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会有机会和别人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样的聊天。
但是……不是梦。
眼前的两个人没有佩戴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我却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他们。
因为……他们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我的身份却依旧能够心平气和地与我交谈的人。
对他们的最初记忆就是在刚才,因为一尾的假寐之术,我不能在晚上睡觉,夜叉丸又去出任务了,所以我就跑了出去,却没有想到会碰上这种事情……被怨灵附身什么的。再次睁开眼的瞬间,就是这两个人出现在了我面前。
在我身前伫立的人影,已然脱离了常规。
赤脚穿着圆圆的木屐样的东西。漆器般黑红色的鞋带,衬得洁白的赤脚更为显眼,让人忘言的印象。
那个人穿着橙色的和服。并非豪华鲜艳的服装,而是在节日里常见的朴素的和服。在那之上,不知为何还罩着一件红色的革质外套。
漆黑,像墨一般的黑发不过刚触到肩头。随随便便剪短的头发,却与这个人异常相称。
细高的身体与轮廓。雪白的肌肤——以及能够看穿我的灵魂般深邃的眼瞳。完全不适合这个脏乱小巷的优美立姿。
那便是我——对于名为宇智波佐助之人的最初印象。
“喂,我爱罗啊。”那个叫做苍崎橙子的人在宇智波佐助出去给我“弄沙子”的时候说,“你讨厌你体内的东西吗?”
“嗯……是说一尾吗?”我想了想,“大概是害怕的。”因为我一旦睡觉的话,他就会跑出去,把这个村子弄得一团糟。
“那如果杀死它的话,你愿意吗?”
“杀、杀死?”我睁大眼睛,“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没有人能够杀死尾兽……”声音却在她严肃的眼神中渐渐低下去。
“我爱罗,那样的人是有的哦。”她说,“就是刚刚出去的那个孩子。”
“唉?!!”
“他已经把你的沙子给杀死了哦。”
我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果然,没有沙子。
“我爱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抓住我的肩膀,“佐助他有这个能力,只要把一尾杀死的话,你就不用受到这样的歧视了,你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得到父母的宠爱,也会有小孩子陪你一起玩,没有人会把你当成怪物,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她的声音回响在我的耳边。
“所以,要杀掉它吗?我爱罗。”
——要杀掉它吗?
……
“喂。我说,不要随随便便地增加我的工作量。”
清脆的童声在门口响了起来,佐助用这房间里的一个大葫芦装满了沙子回来了。
“哦哦,辛苦了佐助。”橙子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回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吧,我正在和我爱罗说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呢。”
“所谓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我杀掉这小鬼体内的东西?”佐助眯起眼睛以表达他的不满,“我没有滥杀的习惯。这个小鬼太弱了,根本就没有让我杀掉的价值。”
“还这么小就说出这种话。真是不可爱的小鬼。”橙子叼着一根烟挥了挥手,我爱罗身边奇迹般地出现了细小的黄沙。
佐助站在门口,用一种你又骗我的眼神无声控告着。
“我爱罗的沙可不是沙漠里的那些沙所能代替的。”橙子悠悠地吞云吐雾,“那些沙是有生命的,不过佐助你并没有看到那沙的死之线对吧。”
佐助思忖了一会儿,点头。
“你的眼睛只会看到在你看来活着的东西的线,同样的你也只能斩杀你所认为活着的东西。”橙子说,“好了好了是我的错,这孩子的沙似乎是因为我们救了他的命才没有对我们多加防备,我只是想单独和我爱罗说会儿话所以用这种借口把你支出去了,没想到你居然真的相信了。”
“哼。”
“……那个,我不会让一尾死掉的。”
“哦呀,为什么?”面对红发孩童出乎人意料的决定,橙子挑了挑眉。
“因为一尾可以保护村子!”我爱罗抬起脸来,“如果有一天我用它的力量保护了村子的话,大家、大家一定会认同我的存在了吧!”
“哦——真是远大的理想。”橙子语气平淡,“就算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不要紧吗?”
“诶?”
“算了,和你这样的小孩子说你也不懂。”橙子挥了挥手,“佐助你和他一起睡,我去睡沙发,明天早上我们就回去。”
“不要。”
“那么大的一张床就你们两个小屁孩还睡不下吗?又不会碰到!”橙子不由分说地一手抓起一个丢进了我爱罗房间里的那张大床,“你们要是不睡床的话给我去睡沙发!”
……
“切,橙子那个女人。”
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佐助还是脱下皮夹克躺到了床上,但刚刚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被我爱罗翻来覆去的声音吵醒。
“对不起,因为一尾,我不能睡觉。”他转过身来看着他,对方那双懵懂的青色眼睛在黑暗中似乎幽幽发光。
“无所谓,反正天快要亮了,差不多也到离开的时间了。”佐助起身看着他,认真地笑着。剪得零零落落的黑发摇动着,半是危险半是平稳的表情,就好像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般。
“离开……?!”
我爱罗一下子就翻身坐了起来:“一定要离开吗……留在这里……不可以吗?”
“我有什么理由要留在这里呢?”若无其事地说着,佐助啪嗒一下倒在床上睡着了。
……
我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宇智波佐助的背影。就像死了一般熟睡着。没有要醒的迹象。
就像是一个人偶一般,完全没有给人以活着的实感。
今天晚上毫无疑问地,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闭上眼睛,虽然无法进入睡眠状态,但是假寐一会儿还是做得到的。
突然——
床铺吱呀吱呀地发出了轻微的呻|吟。我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宇智波佐助不知什么时候又坐了起来,直直地盯着我看。
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会被杀掉。
房间里十分黑暗。在其中,只有他的双眼闪动着青色的光芒。
什么也不能做。连呼吸也做不到,完全连思考也停滞了,我只是呆呆地躺在那里。
“——就连你,也不行。”
有声音传来。清醒过来时佐助已经挪动着身体背靠墙壁凝视着天花板。
“我想要去杀人。”
!!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下来。
“但是不行。就算刚才杀掉了那个怨灵,还是没能满足这种欲望。虽然想着要是你的话应该能够满足我的,但果然是不行。即使杀了你也没有意义。”
他低声说道。
“我想要活着的实感。但是,单是杀人那没有意义。不知什么时候——会毫无意义地杀人。”
他在跟我说话,然而事实上并不是在对着任何人说话……就像是——夜叉丸对我说过的产生戒断症状的吸毒者一般呆滞。
“那个……宇智波佐助?”
“你有过不安吧。就在刚才,以为会被我杀掉。”
……如同冰冷的蛇在颈部爬动的感觉。
躺在我背后的那个人真的是人类吗,我在一瞬间产生了疑问。
“看吧,现在也这么想着不是。不过那可是错误的不安。我是依靠杀人来体验活着的实感的体质。你还不足以成为这个对象。”
……他的意思是,即使把我——我爱罗给杀掉,宇智波佐助也不会感到快乐这种事情吗。
我努力理解着他的话,突然有种他与我其实很相似的错觉。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用杀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就算村子里的人对我再怎么冷眼相看,我还是想要努力靠近他们的。对了、我还有夜叉丸——
“佐助,你有……朋友吗?”
我没有去看他的脸,背对着他问道。佐助稍稍考虑了一下,回答道有。
“有、有吗?”
“啊。”与惊讶的我相反,佐助冷静地点了点头。
“不过应该再也见不到他了。就是这样。”
啪嗒啪嗒,敲床的声音。
“而且那家伙也算不上什么友人,只是喜欢呆在我身边罢了。”
“在这个世界醒来的那一刻,对他的印象也就只存在于两仪式的记忆中了。”
佐助用感情空洞的低语说道。
他似乎也睡不着了,被杀人的欲望折磨着。那双空洞的眼睛没有再看我,而是望向了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再过不久,太阳的光芒就会刺破天空向这个城镇洒出第一抹光芒,那也意味着在我家留宿一夜的两人即将离开。
“还会……再见吗?”
我用近乎于呢喃的声音说道。
宇智波佐助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般,根本就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