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湮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在自己脸上小抽了一嘴巴“看你的表现好似一个因为做错事失去了心爱的男人而痛恨自己的女人。”有人在背后一叹息的口气说。
“珍妮弗你居然没有像猪一样睡死,还跑出来看热闹,看起来对失去同伴倒还有点悲痛,不能不让我重新评估师兄你的良知。”秦湮没好气地说,“我抽自己是觉得这学院里的人都冷得和冰上似的酷得跟犀牛一样,为什么对比起来,我这个‘S’级就显得有点猥琐呢?”
“你们浮雪城话不是说么?人比人气死人呐!”珍妮弗耸耸肩。
秦湮本来就郁闷,懒得跟她说话,抄着手靠在图书馆的墙上侧过头去张望那群纷纷点燃白蜡烛的学生,烛光汇聚起来像是成群的萤火虫,女生们把那些光拢在手心里,修女般低着头祈祷。珍妮弗也沉默起来了,和秦湮肩并肩地靠在墙上,校园播音系统中飘出了不知名的音乐,听起来大概是乡村教堂演奏的挽歌。
“真美。”珍妮弗忽然淡淡地说。
“你是说蜡烛光照在女生们睡衣上的效果么?”秦湮说。
“你的洞察力和我有的一拼。”珍妮弗用力点头。
“我们是师姐妹嘛。”秦湮耸耸肩。
秦湮懒得再说什么了,自己出神。她也觉得很美,烛光照在女生们的丝绸睡衣上,粉色白色的睡衣被照成半透明的,身体像是新抽出的柳条那样纤细美丽,但她隐隐约约有些难过。草坪中间有多少人,几百个人吧?魔族和人类的混血种,有着魔族的能力和人类的心,为了人类的未来去战斗。听起来就那么狗血有那么悲壮。大家都是与众不同的人,散落在人群里就像是异类,无可避免地会哀伤,可是聚在一起,还是只有这几百个人,离开了一个,就会少一个。这个古典的校园是她们这种人最后的城堡,孤独地矗立在密歇根湖边上,等到最后一个混血种死去,这座堡垒就会崩塌。可在还有人生活在这里的时候,就得不断地努力。
其实没她们这群人会怎么样?魔族就复兴了?巨魔王就降落在芝加哥机场了?各国元首就都得换成魔族老大了?人类就变成二等公民了?不会吧?听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秦湮想着想着开始想象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巨魔王提着旅行箱张开双臂降落在芝加哥机场然后自己走出登机口,再比如八国峰会在浮雪城石林举行,每座平顶石山上坐一条穿西装的魔王,大家一边举香槟一遍讨论环保问题,还有人类都变成了下等人,在街头给魔族擦皮鞋……啊不,是磨指甲,拿着一块大磨石气喘吁吁滴磨啊磨啊磨啊,磨得不好就要给顾客敲头……
其实也许磨脚指甲的生活更适合她吧?
她转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珍妮弗已经走了。
“不知道到底谁死了。”图书馆二楼的窗前,莱卡扶着窗台,看着下面荧荧一片烛光。
“我也想知道,不过校长的样子还算好,损失应该不大吧?”约克抓了抓头。
赤水水库,二级船闸,黑色的直升飞机悬停在半空中,波浪起伏的水上,摩尼亚赫号的船腹露出水面,在落水的时候,它倾翻了,吃水线以上的部分都浸泡在冰冷的江水中。直升飞机放下了悬梯,一个修长的黑影扶着悬梯降下,打着一柄黑伞挡雨。她稳稳地踩在船腹上,背衬着直升飞机投下的刺眼灯光。
曼斯勉强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影子,扬手打了个招唿,“校长。”
她怀里的婴儿嚎啕大哭,除此之外只有永无休止的暴风雨,再也没有任何人声。其她人都在落水瞬间的震荡中受了致命伤,三副蜷曲身体把婴儿抱在怀中,用身体挡住了冲击。曼斯醒来的时候听见的只是哭声,凄厉地刺穿空气。
奥科校长走到曼斯身边蹲下,伸手按住她腰间的伤口,一根枯黄色的牙齿刺穿了那里,剧烈的爆炸出乎那东西的预料,一根牙齿崩断飞了出来,曼斯的“无尘之地”未能挡住。奥科已经很老了,但是她的手还有力,而且温暖。曼斯觉得生命略微回流到自己的身体里,对着校长微笑了一下。
“只是还没长成的后怕牙齿她似乎能像鳄鱼那样不断地换牙,最前面的牙齿足有一米长,钥匙那一枚刺过来,我就撑不到你来的时候了吧?”曼斯说着,把手里两件东西递给校长,一是婴儿,二是她始终死死攥住的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着那只历尽辛苦得来的铜罐,此刻它正漂浮在水面上。
“曼斯你不要说话,医生立刻就下来。”校长说。
“我的时间不多了,医生没有用,我得做完最后的汇报,就像电影里的英雄人物那样。”曼斯咧了咧嘴。
校长点了点头,“那就立刻开始吧。”
“我可能干掉了魔皇诺顿,从她追捕我们的过程来看,她的智商决不比人类低;这个铜罐是我们失去的学生叶胜和酒德亚纪从青铜地宫里带出来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东西很像夺回它,所以它对于我们有很大的研究意义;如果你能尽快出狱的话,你应该组织人力在水库上游搜索那条魔王的骨骸,也许还来得及提取DNA;其她的基本没有什么了吧,我知道我有一份可以把我的遗体空运回德国的保险……”
校长四下看了看,雪亮的灯光从四面八方二来,有些是来自军用直升飞机,有的是来自巡逻艇,有的则是来自岸上牵着狗逼近的驻军,她们被包围了,完全彻底,天上地下。水下,摩尼亚赫号的船腹露出水面,露出附在船底的贝类和水草。
“你干掉的不是魔皇诺顿,我猜那只是一名魔王侍,”校长拉着绳子把铜罐从水中提了起来,抚摸着被烧灼的表面上那些细密的纹路,低声地念了出来,“以我的血骨献与伟大的殿下尼德霍格,她是至尊、至力、至德的存在,以命运统治整个世界——诺顿。这里面的才是诺顿,只是魔皇诺顿的骨殖瓶!”
“是那个帮助过公孙述的魔族?”曼斯问。
“我们研究过后会知道的,等我们得到答案,要不要刻在你的墓碑上?”校长说,“你说得对,医生没用了,那根牙齿里有剧毒,魔王毒正在侵蚀你的神经系统,你没救了。”
曼斯笑了笑,目光渐渐地涣散,“校长,我们是为了什么坚持了那么多年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曼斯,你知道自己的理由,不必问我的。”
“再见,代我问石小苔好,她是该换个导师了。”曼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校长抽出胸口那朵即将盛开的玫瑰,几个小时前她在伊斯坦尔参加一场晚宴时插上的,她把玫瑰放在曼斯的胸口,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站了起来。四面八方的灯光笼罩着这个孤峭的人影,这个老人面无表情地四顾,拍了拍婴儿的脸蛋,把她的小脑袋纳入自己怀中,把黑伞遮在自己头上。
“真大只啊!”莱卡教授感叹,学生们把蜡烛留在早评上,各自回到宿舍里去了。
“真大只?”约克教授愣了一下。
“浮雪城方言,是寂静的意思。这样的晚上,有人离开我们了,年轻人还没有成长起来,我们又已经老了。让人不由得觉得很大只。”莱卡教授摘下眼镜低头擦着。
“是啊,真大只。”约克教授想了起来,话说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忽然对秦湮完全没有怀疑了呢?你不是猜测她是白王后裔吗?我听说你还在学院的**会上下注她一定会通过血统评定考试,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所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我们是同一个精神病院出来的好朋友么?”曼斯坦因教授耸耸肩,“我之所以打消了对秦湮的怀疑,”她指了指窗外的钟楼,“只是因为我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她告诉我秦湮无须怀疑,她是最优秀的魔王血后裔,但是没有其它任何解释。”
“原来是这样,”约克教授眺望那间从不开放的钟楼,“其实每一次我都很难把守夜人联想成你的父亲,你长得看起来就不像该有父亲的样子。”
“他让我和我的母亲生活过得很糟糕,让我压根没有童年,其实我对他说不上有什么亲情……只是要说屠魔王者,他大概是世上少有的能和校长相比的人吧?”莱卡教授抓了抓自己的光头,“其实我还是相信他的,至少……你看托他的福气,我在**会上赢了一大票。”
秦湮把被子往自己身上一裹,本想一头睡死,精神头却奇怪地好,上铺还亮著灯,还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她翻来覆去扫了好几个滚,说“喂。”
“我很忙,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可以明早说。”珍妮弗嗣然没有睡著,难得的严肃。
“不就是看书么,说说话行不行?说话会死啊?”秦湮说。
“看书?”珍妮弗一愣。
秦湮抬头往上铺张了一眼,“喂,你能否深更半夜不要那么发指?”_
珍妮弗的床单上堆满了美钞,这家伙正在一叠叠地数钱带着满脸痴迷的笑容,每数一叠就从她号称最钟爱的哲学书上撕一根纸条扎起来
“我赢的。”珍妮弗解释,‘我就知道你会给我带来好运气,如果不是莱卡那个贪财的家伙跟庄我还能赢得更多。
“每次都会死一个人?”
“不知道,进入魔王基的记录学院是不会轻易开放给学生看的。”珍妮弗摊摊手,“何况我还是个‘F’级,如果你去要求看大概可以。”
“你担心过会死么?”秦湮试探著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