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谦当然听出了许友的意思。
本来他心里想让,可现在一听,许友和鲁肃明显有逼迫之意,却又让他心里甚是抗拒,反而想要与他们对着干。
他没有回应,直接回了州牧府,命两个儿子把收拾好的东西又都放回去,不走了。
麋竺又跑来跟陶谦提起旧事:“使君,徐州万不可让与潘凤,此人狡诈奸恶,虽可让曹操退兵,所使却都是卑鄙手段。潘凤自从来到徐州,先是夺了阴德的琅邪相,又斩杀了曹豹将军,继而又去北海攻伐孔文举。此等之人毫无爱民之心,如何可将徐州让与此人。”
他口中所说的“民”,指的是那些世家豪族,不是普通百姓。
那时候所谓的民意,一般是指世家豪族之意。
许多百姓依附于这些世家豪族,他们都只能听这些世家豪族的话。
比如麋竺家里僮客万人,他自己就代表了万人之意。
仿佛这些世家豪族就是普通百姓选出来的代表一样。
“刘玄德仁义君子,知孔北海有难而遣兵往救,知徐州有难又领兵来助,甚至舍弃了平原相之职。使君若让,也应将徐州让与刘玄德才是。”
麋竺又接着说道。
两相对比,确实是这样。
潘凤是得罪世家之人,而刘备是救助世家之人,以世家豪族为代表的官府,该向着谁,陶谦心里有数。
不过他现在不想走了,便是谁也不让。
“潘琅邪两次救护徐州有功,刘玄德亦有尽力,只是我未离开,何来让州之事,此等言语不可再提。”
“有使君统率徐州,乃徐州百姓之福。”
陶谦都这么说了,麋竺不好再继续提让州之事。
鲁肃又去见陶谦,知道他不想走了,这徐州便也不能再让,只好带着许褚告辞回去。
潘凤本来也不指望陶谦能这么爽快就让出徐州,他不死,怎么可能会让。
古语有云,惟名与器不可假于人。
名就是州牧之名,器就是州牧印绶。
代表着权力和身份地位的东西,不到临死的那一刻,是不会交出来的。
就像古代的皇帝一样,就算再老,太子再大,不到病得要死的地步,就绝对不会将帝位让出去。
亲生儿子尚且如此,何况要陶谦将州牧之职让给一个外人。
并不是人人都如韩馥。
潘凤现在只能等着陶谦死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也没几个月好活。
曹洪带兵从即丘退走,因为是有序退走,潘凤没有去追,而是领兵退回开阳。
现在是兴平元年五月中旬。
陶谦接到兖州传来的消息,终于证实了曹操退兵的原因。
果然是张邈背叛曹操,正如潘凤所说一样。
同时也证实了潘凤与张邈确实曾有相约。
然而陶谦却又开始忧虑潘凤如夺琅邪一样,来夺了他的徐州牧之位。
又因曾两次败于曹操,惊惧忧烦交集,竟然病了,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
不过此时病尚未重,仍然可以处理公事。
六月,听闻豫州刺史郭贡,在张邈叛迎吕布时,先是领三万兵去到鄄城城下,却又不攻城,领兵退走,去颖川和汝南征剿刘辟何仪等黄巾蛾贼。
然而郭贡与兖州刺史刘岱同命相怜,他不但战败了,并且和刘岱一样,死于黄巾之手。
陶谦于是上表荐举刘备为豫州刺史,让他屯住在小沛。
小沛就是沛县,位于泗水河畔,与徐州彭城相邻。
刘备带着关羽张飞和部曲家眷去了小沛,辟颖川陈群为别驾,又收汝南陈到为部曲,同时在沛县纳甘夫人为妾。
今年大旱加上蝗灾,百姓庄稼颗粒无收,谷米卖到五十万钱一斛,到处都是饥饿之民。
潘凤拿出五万石粮,留闵纯在莒县,让郑威来开阳,在城外开设粥厂,煮糜粥救济百姓,不让他们饿死,助他们度过灾年。
潘凤每日出城巡视,叮嘱粥不可过稀,虽然做不到插筷子不倒,毕竟粮食有限,但也要能让人活命。
八月,潘凤又再拿出五万石粮,继续煮粥救济百姓。
他曾想过要减少军中兵士口粮,省下粮食来救济百姓,但被鲁肃劝住了。
鲁肃说百姓可以饿死,但军中兵士不可受饿,兵士受饿就很有可能会造反兵变。
潘凤心想也是,只好作罢,好在他之前存下来的粮食还有一些。
琅邪设了粥厂救济百姓,东海邻近的许多百姓听闻,纷纷扶老携幼来到开阳领粥续命。
潘凤一视同仁,又在开阳增加了两万石救济粮。
一时之间,潘凤之名在琅邪,甚至在整个徐州,都被百姓传颂,又因之前仙人相助的种种传闻,百姓皆称他为“潘神仙”。
有神仙救世之意。
潘凤并不喜欢这个称号,可是他也没办法。
九月初,陶谦病情加重,已经卧床不起。
潘凤留在郯城的探子回报,说是陶谦眼看就快不行了。
陶谦要死,徐州的归宿就该有个着落。
刘备如今已为豫州刺史,虽然只是个虚的,实际上豫州为袁术所控制。
潘凤不敢大意,怕陶谦又再去迎刘备来接掌徐州。
派了唐雄带领五十名虎士营的侠客先混入郯城,如果事情发生变故,到时很有可能会领兵临城,他们可以在城内相应。
又让人随时注意着郯城内的情况,只要陶谦一死,他就立刻带兵去郯城。
而此时,陶谦卧于榻上,榻旁站着别驾麋竺和治中许友,还有曹宏和陶谦的两个儿子陶商陶应。
“咳、咳……我自知大限将至,麋别驾,许治中,我死之后,徐州之事就委托给你们了。我两个儿子没有治政才能,而如今天下大乱,徐州更是为各方所觊觎,曹操数次领兵来攻,潘无双与刘玄德也希望能得此州。以我二子之能,若承州则必亡,我已跟他们交待,我死后,他们送我回丹阳,咳咳……”
陶谦说完一大段话,紧接着一阵咳嗽。
许友忙道:“使君,潘琅邪两次让曹操退兵救了徐州,现在更是出粮赈灾,救济受饿百姓,徐州百姓莫不称颂,称之为潘神仙,我以为,当以潘琅邪来接掌徐州!”
麋竺不甘落后:“使君,刘玄德素有仁义之名,其部曲又有关羽张飞二员勇将,要护我徐州之安完全没有问题。况且刘玄德乃皇室宗亲,乃中山靖王之后,深得士心。而那潘凤只是贫家孤子,恐未识字知理,行事只凭喜恶,万万不可将徐州交于此人啊!”
“麋别驾,你……”
许友想要辩驳,却是无语可辩。
因为麋竺说的在理,论出身,潘凤和刘备没有可比性。
刘备再落魄,那也是皇亲,身体里流的是刘姓皇族血脉。
而潘凤呢,一个贫家孤子,现在的琅邪相也是抢来的,又无缘无故去攻打北海相孔融,行事只凭喜恶,不讲情理。
“咳咳,你们莫要争了,潘凤智勇,刘备仁义,二人各有所长。而我徐州之地,非但只有曹操一人觊觎,袁术也早有夺徐之心,若要守住徐州,需刘备与潘凤合力不可,咳咳……”
“使君,刘玄德已任豫州,岂有弃豫州而临徐州之理,潘将军现任琅邪,知徐州之事,又得徐州百姓之心,正可接掌徐州。”
“使君,潘凤已任琅邪,拥兵两万,可挡曹操,应使刘玄德接任徐州,移治下邳,南拒袁术。”
许友与麋竺又再相争。
“咳咳咳……”
陶谦剧烈咳嗽,咳罢,突然望向站在旁边一直不语的曹宏问道:“曹宏,你以为呢?刘备与潘凤谁更适合接掌徐州?”
好家伙,陶谦见麋竺和许友相争不下,只好去问曹宏这个旁人,希望能得到公正的意见。
曹宏看着麋竺满怀期待的眼神,和许友失落无奈的神情,简单答道:“刘备仁义,更为适合。”
陶谦看着眼前的别驾和治中,有气无力地说道:“麋别驾,许治中,那就让刘备来接掌徐州吧!咳咳咳……”
说完一阵猛烈咳嗽,咳了许久,在两个儿子陶商和陶应的悲呼声中,终于闭上眼睛,与世长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