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不走?”那天福拉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问道。
“一把年纪了,腿脚也不行,还走什么走?留下来给打仗的娃子们做点饭吃。”
“我怕普名声...”
“怕他啥?杀人啊?老爷你都不怕,娃子们也不怕,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那天福沉默了。
经过近一天的组织撤离,大部分群众都已经钻进了山里,往恭顺州方向转移。
直到天色擦黑,一群老人自发地过来给他们送饭,他才知道还有许多人没有撤离。
那天福感动之余,更坚定了自己内心的信念。
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那天福没有回自己的住处,直接和士兵们住在了一起。他和衣躺在简陋的干草铺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从一开始的全军进攻,到后来失足落水之后暂时撤退。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早上的进攻还好一些,到了下午,看起来完全是像在做样子。
他是看着那一千人离开的,虽然他们离开的时候故意说是去砍竹子,可晚上总得回来吧?
这一千人现在在哪?
不对。
一定去了上游!
想到这,那天福彻底睡不着了,起身叫醒了族内的一个头目。
“那海,你带五百族人到上游去巡逻,白日普名声那边许多人去向不明,一直没回来,我担心他会绕到上游渡河。若对方真从上游渡河,你能挡就挡,挡不住就点燃草垛,这边也好有个准备。”
“是!老爷。”大敌当前,那海根本没睡着。听了那天福的话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立即叫醒了自己的部下,带着武器悄悄往上游赶去。
奉化并非什么天险之地,但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若能守好这个屏障,死也得咬下对方的一块肉来。思绪万千的那天福睡不着,而几十里外的深山里,那嵩也倚在一棵大树旁默默地发呆。斑驳的月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脸上,白皙稚嫩的脸颊上满是凄然。
“少爷。喝点水吧?”阿全递过一个水壶。
那嵩摇了摇头,想了想,怕阿全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又开口道:“全叔,我不渴。”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担心父亲。”那嵩轻声说道。
那全闻言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没掉下来。他从小就跟着那天福,感情无比深厚。深知那天福的性格,看似温和,实际上性格极其坚韧,绝不是那种委屈求全的人。此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但不想让那嵩拿过,还是深吸一口气,出言安慰那嵩道:
“少爷,奉化一千多士兵呢,况且又是守城,对方没个七八千人根本打不下来。你不用担心,说不定我们没到昆明,老爷就派人把咱们给叫回去了呢。”
“全叔,你不必哄我。我都知道的。”
那嵩一句话把那全噎住了。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这孩子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儿。
“若是我爹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普名声!”那嵩的语气缓慢而又坚定。
清晨,天还未完全大亮,普名声就醒了过来。他穿上鞋走到河边,鞠一把水洗了洗脸,清凉的河水令他精神一震。望向了对岸放哨的士兵。
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下奉化!
“看啥呢?”
沙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普名声吓了一大跳。
“没啥,随便看看!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不能再担心损失了,拖下去,损失会更大!今日一定要拿下奉化。”沙源也看向对岸,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普名声点了点头,两人的想法一致,此战必胜。
等士兵吃完早饭,普名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叛军再次趁着竹筏往对岸冲去,这一次,普名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奉化。战斗一开始,守军就面临了巨大的压力。
那天福也察觉到了叛军今日状态和昨日的不同。
玩真的了。
这边的战斗很激烈,守军的武器一股脑地朝叛军招呼,战斗进入了焦灼。
而上游,那海正藏在岸边的林子里盯着河对岸的叛军。
他带着人在上游巡查了一夜,终于在后半夜发现了叛军的足迹。那天福给他的命令时尽力阻挡,但在他的眼里,就没有尽力二字。
要么就战死在这里,要么就彻底拦住对方!
“土目,点干草垛么?”一个土兵请示那海道。
“暂时不点。叛军暂时还没发现我们,等下趁他们渡河攻其不备,等多杀些人也不迟。”那海一口回绝了属下的建议。“都准备好,他们渡河了。”
但很快,那海又皱起了眉头。
他以为对方是松散的渡河队伍,没想到对方竟然非常有章法。
他们百人一队,中间间隔数百米,在同一时间朝这边划了过来。
这怎么打?
对方有一千,己方才五百。
对方分成十队,难不成自己也分成十队?
那还打个屁啊?
“阿硕,你带三百人进攻最下面那一队。我带人进攻你旁边那一队。”
心念斗转,那海很快作出了决定。
集中优势兵力消灭对方有生力量。
叛军这边领兵的叫普通。
外表看起来人如其名,普普通通,但内在却是一个极有想法的人。
普名声给他的命令是渡河,但却没有要求怎么渡河,虽然普名声没有要求他怎么渡河,但他却认真思考了怎么渡河。
百人一队,拉长战线。就算对方有埋伏,除非人数多过己方,否则照样无济于事。但那天福手下一共就一千来人,难不成都拉过来防自己?要真这样,死也认了。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那海一看普通等人渡河的样子,立刻知道自己拦不住对方了,所以准备集中兵力先消灭两队再说。
好巧不巧,他虽在的队伍刚好是那海埋伏的那一队。
“土目,现在进攻?”一个属下见对方到了河中央,笑声地问那海道。
“不急,等对方靠了岸,退无可退时再打。此时进攻无外乎射上几箭,能消灭的敌人势必不多。还不如等他们靠了岸真刀真枪地做上一场。”
那海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人慢慢靠了岸,在岸边集结。眼看时机成熟,那海吹了个口哨,钻出了树林,拎着刀朝对方冲去。
刚上岸的普通看着杀气腾腾地朝自己冲来的那海,愣了下神,随即立刻做好了战斗准备。
还真有埋伏。
那就来吧,我普通也不是吃素的。
想到这,他提刀迎了上去。
两人一照面,那海就是一招力噼华山,被普通闪身躲了过去。接着普通趁势横扫,长刀朝那海胸腹攻去。那海提臀弯腰躲开了普通的普通攻击,普通见自己的普通攻击不奏效,便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将起来,手下的士兵自然也不甘示弱,打成一片。
但随着树林里钻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叛军开始呈现劣势。等二百人全部出现的时候,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了那海这边。
普通急了。
人一着急就容易出错,可战场上出了错,那就是丢命的事儿了。
那海看出了普通的慌乱,进攻几招,将他逼退几步。
“砍他的后脑勺!”那海冲着普通的身后大吼一声。
普通一听,头皮一阵发麻!
不好!有诈!
他下意识地将脑袋往前伸,但却看到了那海朝他撩过来的钢刀。
嗷!
普通的心中一阵哀嚎。
真的有诈。
那海的长刀从他的面门划过,他能感受到冰凉的钢刀划过自己的下巴、鼻子、额头。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那海的长刀又是一个斜噼,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鲜血喷涌而出,普通倒在地上,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朝后看去。
身后哪里有人。
普通死了。
死在了一柄普通的长刀下。
他一死,这队叛军的抵抗立刻变的孱弱起来,那海趁势加快了进攻,想要全歼这队叛军。但上游的叛军也赶了过来,眼看对方人数在增加,那海立刻派人点燃了草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