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元和四年初冬时节在辽东半岛一别,郭戎和李愬没有再直接见面,但是两人之间却完美的契合。
二月,三月,四月,郭戎在辽西吸引,李愬在辽东后方偷袭。
五月,六月,然后是李愬辽东目标,郭戎在辽西突飞勐进。
当时间来到六月中旬,郭戎继续在柳城吸引渤海人的目标,而李愬则利用渤海人忽略的功夫卡死给渤海人设置陷阱。
随着辽东叛军首领第五轮愈加的疯狂,随着狂妄的渤海国兵马一路西进,辽东、辽西、渤海的整个战略终于到了收网的时间。
当时时间来到六月的下旬,围困柳城旬日之后,被围困在柳城的叛军的精神防线终于达到了极限。
忍受不了折磨的叛军,开始一批批的离开柳城,试图向着郭戎所率领的围城大军投降,不求别的,只求留下一条性命。
第五轮的精神虽然已经癫狂,但是他的本能还在,十几万叛军也不是全部都陷入了癫狂之中。
第五轮带人在柳城内疯狂肆虐的同时,第五轮的亲信蒋文左依旧带着一部分精锐守卫着柳城的城门。
除却蒋文左之外,还有其他亲信率领着部分精锐,掌握着柳城的府库,武库,同样维持着柳城在在表面上的防御。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柳城还能够暂时以一个建制而存在,没有在动乱中彻底分崩离析。
蒋文左是第五轮的亲信不假,蒋文左的手中有三千精锐的战兵不假。
然而,面对着数量惊人,如同滚滚洪流一样准备出征的叛军,蒋文左终究还是没敢动手阻拦,而是识趣的打开了城门,放这些精神上已经崩溃的疯子出城。
城门打开了!
乌央乌央的叛军出城了!
然后呢?
站在城关之上望着出城的叛军,蒋文左陷入了一种极度迷茫的状态。
然后呢?
放这些人出城之后呢?
这些家伙已经决定去投降唐军了,但是自己呢?
自己到底何去何从?
应该如何自我了却?
却没有人能给蒋文左一个答桉。
自家的老板还活着,但是在蒋文左的眼中已经等同于死了。
老板第五轮死了,但是他蒋文左还不想死。
随着茫茫的人流消失在眼前,蒋文左却依旧茫然的站在了城头之上,显然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没有人劝阻,没有人出言,于是,蒋文左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了这柳城城头,遥望大地,遥望蓝田,遥望辽东春天的芳草茵茵。
……………………
让蒋文左意外的是,自己确实放这些准备投降的叛军出城了,他也亲眼看到了这些家伙出城之后,直奔唐军的大营。
然而,一个时辰的时间都不到,那些浩浩荡荡的离开柳城的叛军竟然又回来了!
再次看到这些乌央乌央的叛军,蒋文左本能的下令备战。
然而,随着对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对方的装束、装备甚至神情都展现在蒋文左的眼中之后,蒋文左直接懵了。
因为从装备到装束,从军容到军械,呈现在他眼中的这些叛军,和离开之前根本就没有半分的区别。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这些叛军的神情有些暗澹和迷茫。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蒋文左脑袋中只有一个问题,这乌央乌央的数千人这一个时辰是干什么去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的,但是,蒋文左也确实没有从他们的状态和举动中看出什么危险的倾向。
于是乎,让麾下的军士打开了城门,将这些迷茫的叛军放入了城内。
………………………………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一名出城又返回的校尉,出现在了蒋文左的面前,通过这一位校尉,蒋文左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离开柳城之后,整个队伍在为首几人的带领之下直奔唐军的中军而去,整个路上,叛军没有阻击,唐军也没有阻击或者进攻,半个时辰之后,超过三千人的叛军半数已经抵达了郭戎大营之外。
整个过程,顺利的简直不像话,别说普通的叛军,就连为首的几个叛军的首领也感觉到了异常。
只不过,路都走到了这里,他们也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总不能再原地返回吧。
不知不觉,不约而同的,偷偷的看了看周围。
看着那一个个身披重甲,手持长兵威武高大的重步兵,
看着那一个个虎背熊腰,身强体壮腰间横刀,背后强弓的弓箭手,
身穿轻甲,手持劲弩,背后满满当当两排箭鼓的弩兵,
几个叛军的首领,几个叛军的首领齐刷刷带上了一身冷汗,都到了这里,就算自己想要原地返回,也需要看看唐军是不是答应啊。
片刻的停顿之后,几名叛军的首领径直走到了营门,向执勤军校说明了来意。
很快,唐军的军校传达了命令,叛军中所有的队正以上的军校,以及所有唐人出身的叛军出列。
随后,这些出列的家伙被召集到了一起,带入了军营之中,留下了其他叛军迷茫而彷徨。
然而,在周围强悍,精良的唐军面前,这些叛军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而营地之内,百余名叛军进入之后,迅速被数百名重步兵紧紧的包围在了一起,然后一名看起来不算太年长的军校开始当面宣读命令。
叛乱是死罪!
屠杀唐人是死罪!
灭绝人性是死罪!
……
整整一连串的死罪之后,入营的叛军目瞪口呆,按照唐军所宣读的,在场的每个人可以被斩首三回,车裂三轮,凌迟三次,九死都不足以弥补罪行。
就在这帮家伙快被吓死的时候,唐军的军校停止了陈述死罪的过程,相反,唐军给了他们一个看起来可以活命的机会。
他们这些叛军确实罪大恶极,他们这些家伙确实死有余辜,但是比他们更该死的是叛军的主帅,是……
听到最后,入营的百余名叛军营呆若木鸡,当然他也听懂了唯一一条活命之路,那就是诛杀首恶,干翻其他叛军。
当然,完成了这些之后,他们可以获得一个或者一些活命的名额。
至于,到底最后活命的名额是一个,还是一些,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决定和动作了。
说完了生和死,几名手持笔墨纸张的唐军进入了这百余名叛军的这列之中,开始记录每一个人的名字,年龄,籍贯,职务等等信息。
叛军们茫然,叛军不知道唐军记录这些东西干什么,但是在这种的环境和威压之下,没有人敢于你询问,更没有人敢于逆反。
很快,所有叛军的信息记录完毕,这时候,一直负责给他们宣讲的唐军校尉又给了他们一句提示:
他们之中活命的机会只有一个,慎重考虑,慎重决定。
说完了这些之后,还没等所有叛军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所有的叛军就被一波直接赶了出去。
接下来,被单独挑出来的百余人和叛军的大队重新汇合,再接下来,整支叛军原路返回。
人还是那些人,路还是那些路,装束还是那些装束,乍一看连气氛和状态都和之前差不多,毕竟,离开柳城,前往唐军大营时候对于唐军会如何处置他们茫然无知,整个队伍充斥着的都是未知,迷茫,惊恐,但是又带有着希望。
此时此刻,状态也几乎完全一样。
刚开始,被征集起来的百余叛军还有些迷茫,但是这些人要么已经成为了基层的军官,要么本身就是唐人。
跟真正的人才相比,他们算不了什么,但是在这些以辽东诸族、半岛诸族为主的叛军中,无疑智力和能力最高的一些人。
在刚开始,连续一大串必死之下,他们确实被吓个半死,但是当发现唐军非但没有直接干掉他们,反而给了他们一条路之后,很多人回过了神。
渐渐的参透了这条活路的内容,这条活路的本质,以及这条路的凶险,以及唐军为什么要详细的记录每个人的信息。
根本原因,只有一个:第五轮的人头有,且,只有,一个。
刚开始,不是每个人都能听懂,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但是求生的本能,和唐军军校的提醒,会让他老老实实的把这生机藏在自己的身上。
然后,这些迟缓的家伙,在返程的途中也渐渐的理顺清楚了思路。
他们这些家伙是唯一所有的叛军都该死的。
他们也是唯一知道用第五轮的人头可以活命的。
他们同样也是唯一一部分,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式,争取一线生机,获得一个或者一些活命的名额。
百余人!
一个人头!
想到了这里,一切已经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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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选择和我合作,去博取这一线生机?”
听完了来人的叙述,蒋文左抬起头,认真的看向眼前这名高句丽后裔出身叫做金大元的校尉,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是的,蒋将军,”一边说着,金大元一边恭敬的行礼,“以蒋将军的智慧,定然可以看出唐军用心之险恶。”
蒋文左点了点头,在心中轻轻的说了一句百人回城,不若百鬼出行。
在蒋文左的眼中,这百余被注入了信息的叛军,无疑就是百鬼。
百鬼出行,看似毫不起眼,但实际上威力无人可挡。
以如今柳城的局面,唐军利用叛军放出百鬼,无异于在已经本乱到了极点的柳城,再添上一把勐火。
定然会在柳城之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到了最后,整个柳城十几万大军到底能活下来几个,尚未可知。
蒋文左在返回柳城的时候,之所以动乱或者不安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知晓了情况的百鬼还没有想好怎么获取最后的生机。
现在,蒋文左看了看身前的金大元,这家伙主动找到了自己,也就代表着百鬼不再潜伏,而是选择出动了,也许大战在下一刻就要开始了。
但是,在开始之前,自己还要确定一些事情,于是,蒋文左再次望向金大元。
“嗯,那你想要获得什么呢?”
面对蒋文左的询问,金大元没有如同刚才一样规规矩矩的行礼,而是扑腾一下,直接跪在了蒋文左的面前。
“只求蒋将军能留下我一条性命,不敢再有其他奢求。”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语言,这样的表现,多多少少有些出乎蒋文左的预料之外了。
眼前这家伙的头脑异常的清晰,很清楚唐军放出百鬼的本质是什么,也很清楚他的价值。
一时间,蒋文左对金大元的兴趣,超过了即将在城内发生的血战。
随着自家老板第五轮的疯狂,柳城的局面已经彻底失控,柳城之所以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在于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个第五轮的亲信。
自己这几个人,每个人都掌控几千精锐,然后凭借着几千精锐或者掌控城门,或者掌控府库,再或者掌控其他要地。
这本来是第五轮的制衡之术,然而,此时此刻,却成为了维系叛军的最后一道保险。
面对城内随时可能发动的大战,自己这几个掌控精锐的人,才是最有实力,最可能在这一场修罗场一般的血战中获胜的一方。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金大元的思路相当的精准,行动也相当的果断,以最快的速度,精准的找到了最有可能获得胜利的一条路子。
再加上这家伙对自己清晰的定为,和对于分寸的掌握,可见这家伙在那百余人中应当也算出类拔萃的存在了。
“很好,没问题,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听到我们这个表述,金大元的脸上挂上了一抹无法言喻的欣喜之情,但是很快,金大元压下了自己的兴奋,立刻眯起眼睛。
沉思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之后,金大元缓缓开口。
“将军,我认为将军应该立刻关闭城门,置身之外,不参与城内的动乱。”
听到金大元的话,蒋文左的脸上挂上了笑容。
随着一队叛军去而复返,各种各样的谣言和消息开始在柳城飞扬,柳城的城内的矛盾终于激化到了极点。
从六月二十二开始,柳城以及柳城附近叛军爆发了激烈的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