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相当于大唐十到二十年国库收入综合的财富,十余万精锐藩镇兵,再加上超过二十万青壮,这一切使得王承宗有了足够的信心和底气。
只需要扛过这个冬天,可以在来年开春之后和郭戎以及整个大唐掰掰腕子。
只不过,王承宗的这些美好的想法,注定只能停留在想法上。
寒冬和大雪确实是他最好的盟友,可以将绝大多数威胁消灭在路上,但是,对于郭戎以及突袭的各支唐军而言,大雪同样是最好的隐藏手段。
暴雪降临之前,王承宗从天竺教派榨取财富的粗略数据,被潜伏在蓟县的侦察兵传回。
获得了相关信息之后,由莫灵均、郭戎、张泰成所率领的准备了一个多月的三支精锐已经按照计划,分别从河东蔚州、魏博魏州、河北沧州出发。
在沿途预留的大量侦察兵的引导之下,三支队伍昼伏夜出,开始向幽州以及卢龙镇的治所蓟县前行。
腊月十四,从河东蔚州出发,由一万朔方-振武军骑兵组成的莫灵均第一个率部抵达蓟县附近,突袭了位于广平县外一处卢龙军营地之后,鸠占鹊巢。
腊月十五,从沧州出发,由魏博牙兵和天策军精锐混编的一万精锐抵达蓟县,在被策反的卢龙军军校的接应下进驻蓟县东南十里,专门用来屯兵的火笼城。
腊月十七,河北大地突降暴雪,距离最远,风险最大,从魏州-贝州出发,郭戎所部由魏博牙兵和长缨军精锐缩编的一万精锐抵达蓟县附近西南的良乡,在降雪的掩护下骗开城门之后占据良乡。
自此,计划中的三支兵马全部抵达蓟县外围,不过由于突降的大雪,蓟县城门被彻底封闭,蓟县内外交通被隔绝,使得蓟县城内的情报支持暂时中断。
骤降的气温、突降的暴雪,给出击的士卒们带来了不小的困难,但是也使得王承宗以及本就混乱的叛军彻底放松了警惕。
腊月十七夜,张泰成、莫灵均赶到良乡,根据现实的情况重新调整了计划,三支兵马将在第二天同时向蓟县进发。
腊月十八,午后,就在王承宗在书房内大杀四方。
蓟县北侧城关的城楼中,灯火通明,烟气缭绕,酒气朦胧,几名卢龙军的军校正在推杯换盏,喝的是不亦乐乎。
然而,在城楼之外,普通的士卒自然没有这种有酒,有肉,有火炉的享受,一个个正抱团蜷缩在藏兵洞之中。
沐浴在大雪中的城墙之上,空无一人,大概半个时辰才有一队巡兵走过,乍一看就好像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一支骑兵出现在了蓟县西北,并且缓缓的向蓟县进发。
这支骑兵大约千余人的规模,清一色的卢龙骑兵装束,胯下清一色卡有卢龙标记的卢龙镇军马,风尘仆仆,看起来颇为疲惫的,就好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程。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一支骑兵进入蓟县周围十里,应当兵马进行询问,并核验身份,然后才能分配所驻扎的营地。
然而,此时此刻,漫天大雪之下,这支骑兵竟然在没有警示,没有阻碍,没有禀报的情况下,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直接抵近了蓟县北侧的城门之下。
虽然时间是午后,但是因为暴雪的天气,城门就直接没有打开,而且城墙之上空无一人。
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头,为首的一名高大军校策马回转,止步在了一名大约二十六七岁的军校面前。
“老莫,城门关了,城头上没人,怎么办?”
老莫伸手试了试雪花,随后抬头看向了空无一人的城头。
“按原计划执行就好,让他们开城门,先试试火力。”
“好嘞!”
得到了明确的指示之后,人高马大的军校纵马来到了城城墙之下,开始拼命朝着城楼大喊。
“快开城门!”
王铮的声音落下,城楼之上毫无反应。
“快开城门!”
直到第三遍,城头之上终于冒出了一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军卒。
看到来人,王铮立刻大喊。
“我们是妫州兵马使关将军麾下,奉命从妫州前来蓟县支援,还请……”
“谁管你们是谁,今日不开城门,开门等天晴了再说!”
从城楼上向下都囔了一句以后,连头都没回直接消失在了满天雪花之中,连说第二句话的功夫都没给王铮。
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墙,再看看那漫天的雪花,感觉自己做了好久的准备一下子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老莫,咋办?”
王铮一脸无奈的看了看身后,结果一身卢龙军骑兵装束的莫灵均和他是一样的迷茫。
“咋办?我怎么知道咋办?”
说实话,莫灵均比王铮更为懵逼,他和郭戎想到了叛军可能会放松警惕,也做了预桉,但是,松弛到了这种程度就着实过分了。
只不过,莫灵均那可是靠嗅觉打仗的存在,片刻的犹豫之后立刻做出了决定。
“你再喊一波,如果他们还是这个死样子,就直接去找大将军,长缨军那帮老兵油子去翻墙头!”
王铮茫然的再次上前,这一次不再像上一次一样规规矩矩,开口第一句就直接带骂,而且越骂越过瘾。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杂碎,这么大的雪你们他娘的不开门,让耶耶们……%¥#@¥%……”
估计是是实在受不了王铮的污言秽语,刚刚冒头的守城士卒再次冒头,只不过这位明显也是一股邪火,开口之后跟王铮是不多承让。
“你TM……,老子TM说了算一样……,老子去问了校尉,结果就是一顿臭骂,你们%……¥%,想挨冻就挨冻,不想挨冻就自己找地方呆着去,#¥¥¥……”
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再次消失在了雪花之中。
王铮回头,再次看向身后的莫灵均,而莫灵均只给了王铮三个字的回复。
“骂!继续骂!多带几个人一起骂!”
“额!”
说罢,王铮策马向后方前行,边走,边看,边喊人。
“房希成!兰嘉炎!巫卿!丁尚平!安象云!乔烨!……”
被喊到的人则第一时间出列,跟在了王铮的身后,很快整个队伍的人数超过了十人。
感觉人数差不多,王铮策马折返,十几名大汉从马上下来,舒展了舒展筋骨,喝口酒润润嗓子。
随着王铮一声令下,十几名大汉掐着腰,迈着腿,朝着蓟县的城楼就招呼了过去。
“你个鳖孙,狗……”
“瓜娃子……”
“瓜怂……”
“劳资蜀道三……”
以燕赵、口音为主,辽东、漠南口音为辅,夹杂着整个大唐各地口音叫骂声不绝于耳,来一波又一波五花八门的声音武器瞬间将蓟县北门的城楼笼罩。
半个钟不到,城头上那个倒霉孩子再次冒出了头,这一次这倒霉孩子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不忿。
“你们这群圪渣,在这骂耶耶有个卵用,雪不停,你们就是骂到天黑也没用,我求求你们了,城北五里……,妈的,晦气,那几个狗娘养的杂碎……”
望着城楼之上几乎带着哭腔的戍卒,王铮再次回头看向身后,这一次莫灵均微微点头,看到莫灵均的示意之后,心领神会的王铮下令停止了骂战。
整个队伍调转方向,缓缓的朝着北方而去。
看着城下的这支骑兵缓缓离去,整支队伍消失在了漫天的大雪之中,城楼上的这名戍卒终于出了一口气,然后看了一眼热闹非凡,冒着烟火酒气的城楼。
原本苦瓜一般的脸瞬间带上了一些阴霾,嘴上也不知觉的带上了骂腔。
“这帮狗娘养的,你们在城楼里吃香的喝辣的,让耶耶在这大雪里吃苦,¥#@¥#……哎,这帮该死的成德兵,等到哪天有机会了,耶耶要把他们的蛋黄都捏爆了……”
另一个方面,莫灵均带领千余骑兵缓缓的北上,前往戍卒所指出的那座营地。
事实上,以禁军侦察兵对卢龙的渗透和侦察情况,不需要那名戍卒的提示,他们也知道王承宗将主要的骑兵,设置在了蓟县城池以北五里左右的临时营地之中。
虽然在出发之前,潜伏的侦察兵已经尽可能的将蓟县以及卢龙的情况传回,但是有些临时的信息是来不及传递的,所以,最重要的信息,莫灵均必须做出自己的判断。
派遣王铮去骂街,正是莫灵均通过戍卒搜集情报。
莫灵均会老老实实的根据人家的指示北上的原因这一个,通过这名戍卒几次的话语、状态、表现,已经足够莫灵均分析出足够的信息了。
首先,蓟县并没有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其城防体系还是存在的,而且重要的地点,重要的位置依旧有人留守,这一点和潜伏在蓟县的侦察兵传递回的消息吻合。
第二点,城门的开放与否不是一个城门的值守校尉能决定的,而是由王承宗任命的负责蓟县整体城防的守将决定,可见哪怕在大雪的天气之下,依旧对城防保持了一定的力度。
第三点,城墙之上是有军官,有守兵存在的,而且存在明显的指挥体系,但是这个所谓的体系存在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一线值守的戍卒数量太少。
至于戍卒数量过少的原因,莫灵均略微思索也就明白了,毕竟蓟县早就如同筛子一样,在他们的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事实上,蓟县周围兵马的绝对数量其实一点都不少。
王承宗北上的时候,从成德带来的近万成德兵马。
利用刘总的信印,王承宗顺利的接管了十二万卢龙精锐,十三万以被强征的青壮为主的杂牌,其中八万精锐,六万杂兵留在了蓟县附近。
除此之外,王承宗从天竺教派接管了二十多万丁口,这部分丁口大半被王承宗直接编组为新军,其中半数以上停留在了蓟县的周边。
与此同时,由于卢龙地处大唐北疆,刘总还常年从辽东、漠南、漠北雇佣比如靺鞨、女真步卒以及同罗等草原骑兵,这部分的数量也在两万以上。
所以,从理论上说,蓟县周围王承宗能调动的兵力总数甚至超过了二十五万。
诚然,这数量听起来确实很吓人但是,人数从来都不是战争胜利的决定因素,更何况王承宗最大的隐患也就在这里。
但凡是军队,必然是有嫡系、非嫡系区分的,更是会存在因为各种稀奇古怪,五花八门原因导致的各种山头。
此时此刻,这二十多万的兵马就分为了成德兵、卢龙精锐、卢龙杂兵、卢龙新兵、异族雇佣兵五个大山头。
围绕在蓟县的这几十万大军中,成德兵毫无疑问是王承宗的嫡系,但是这部分人的数量太少了,根本就不可能镇压的住几十万的其他兵马。
所以就必须要有其他部分的支撑,除却自家的成德兵,卢龙精锐人数虽然不是最多,但是战斗力却是最强的。
所以,在对豪门、大族、天竺教派血洗的时候,王承宗将相当一部分的利益用在了原本卢龙军的精锐身上,使得他们暂时性的忠诚。
与此同时,对于那些被刘总雇佣而来的异族兵马,从秃驴们尸骨中获得了海量财富,一夜暴富的王承宗直接以刘总时代两倍的价格继续雇佣。
而且,王承宗还请了不少被雇佣的异族返回族地,继续为他募兵。
两万多异族的雇佣兵,再加上自己心腹的近万成德兵,足以对接收的卢龙精锐形成一定程度的遏制。
可以遏制,而不是可以歼灭,这依旧是一个隐患,但是他王承宗现在是有钱人,是整个大唐范围内最有钱的人。
给他一个冬天的时间,他可以把刘总留下的那些卢龙精锐,从身体到灵魂,收买十遍,百遍,千遍。
至于那些数量最多,但是刚刚放下农具拿起兵器,战斗力最渣渣的新兵和杂牌,有十几万卢龙精锐,他们还需要担心么?
只要给王承宗足够的时间,他就可以把从天竺教派尸体上搜刮来的财富转化成为战斗力,而这个冬天,这一场又一场的大雪,正好成为了王承宗最好的庇护。
王承宗的这一套制衡不可谓不精巧,不可谓不聪明,只不过,这一切还都只是计划和畅想,现实情况,却没有那么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