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徒儿一提醒,顾清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果然听到院子里隐约的吵闹声。
“肖风池,别以为当了总捕头有多了不起,有本事去把偷银子的妖道抓回来,在这跟我耍横算什么本事。”
“请顾清来查看府库的事情,昨晚就已经跟府尊大人禀报过,大人也是点头同意了的,你有什么资格阻挠。”
“你说禀报过了我就要信?哎我偏偏就不信,除非有府尊的手书,否则今天谁都不好使。”
“福阿六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现在就撤了你的职。”
“哼!姓肖的你要是个带把的现在就把我撤了,这身皮老子还不乐意穿呢。”
“你…”
“我什么我,还想动手打我怎么着,来来来,你往脑袋上削,我福阿六若是皱一下眉头,我就跟你姓。”
“狗仗人势的东西,呸!”
院门打开,肖风池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顾道长,这府库今日怕是…”
“没事没事,我都听见了,这个福阿六什么来头,竟然连你这个总捕头都不放在眼里。”
顾清奇怪地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
肖风池仰头望着夜幕长叹一声,神情中竟是透着一丝萧索的意味。
原来这个福阿六本是城内有名的无赖泼皮,知府董雨亭上任后有次微服私访时偶遇了福阿六的姐姐,一时惊为天人。
经过一番打听得知福阿六的姐姐尚未婚配,便托人说媒,纳其为妾,宠爱有加。
而泼皮福阿六得了姐姐的福荫和姐夫的关照,就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捕头。
若不是肖风池武艺过人兼之在文登府地界的黑白两道都有些人脉关系,只怕早就被福阿六给顶了总捕头的职位。
可福阿六却一直将肖风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觉得他挡了自己的道,于是便时不时的找茬,给肖风池找不痛快。
听过肖风池的讲述,顾清也只能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既然无法进入府库查看,那就在四周转转吧。”
顾清不想让肖风池为难,只能退而求其次。
肖风池大为感激,领着顾清师徒绕到西院后侧。
顾清仰头望着足有一丈多高,墙头还插着一排锋利铁齿的青砖墙思考了片刻后,朝沈守正问道。
“乖徒儿,能不能爬上去?”
“师父,别闹。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还那么高…”
“搭架梯子爬上去,再跳进去总没问题吧。”
顾清又问道。
“这个我来替矮贼…守正回答吧。围墙里面挖有陷坑,陷坑里有地刺。便是练过提纵术的江湖高手,想要毫无损伤的从外墙翻过去,也完全不可能。更别提里面的衙役都配有军弩。”
肖风池抢先答道。
“那当日妖道是怎么进入府库,盗走库银的?”
“听当日值守的福阿六和衙役们说,妖道们是趴在四面的围墙上朝衙役们扔暗器,大约扔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就撤走了。而后福阿六不放心,进入府库检查,发现库银全部丢失,就立刻禀报府尊大人。
我和府尊大人是一起到来,进入府库之后,果然见十二万两税银已是不翼而飞。府尊大人当场就惊的晕了过去。钟同知下令立刻封锁府库,然后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府尊大人抬回了县衙。”
“妖道就是在墙头上扔了一会暗器,没有进入府库,库银就丢了?”
顾清有些震惊的问道。
“是啊,看守的衙役都说那群妖道会妖法,用什么五鬼搬运术把库银偷走了。”
肖风池心虚的说道。
“肖总捕,你信吗?”
顾清又问。
“我自是不信的,可…”
“可除此种说法之外,就再无其他解释了是吧。”
不待肖风池说完,顾清就抢先替他回答。
“肖总捕,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福阿六是在说谎!”
“绝无可能,福阿六虽然混蛋,却也算府尊的小舅子。虽然何经历被推出来做替死鬼…咳咳…可若最后税银无法追回,府尊也是要受责罚的。府尊遭殃,他福阿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肖风池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否认了顾清的猜测。
这些年的总捕头不是白当的,办案经验或是不如顾清,却也称得上是老手。案发之后也是第一时间做如此猜测。
但就如他所言,福阿六完全没有道理这么做。
“十二万两白银这么大的好处还不够?亲爹都够亲手杀上几回了吧。”
顾清冷笑道。
“话是如此说,可府尊在任,好处更多啊。道长有所不知,府尊上任三年来…咳咳…反正我觉得不可能。”
肖风池也不知自己今晚是怎么了,也许是刚刚被福阿六那个混蛋给气到了,嘴里总是不自觉的漏出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内幕。
“肖总捕说的有道理,可是你别忘了,府尊的终究还是府尊的,不是他福阿六的。”
“啊~”
顾清一语点醒梦中人,肖风池只觉得脑袋似被一道炸雷击中,瞬间清醒过来。
对啊,福阿六的姐姐不过是府尊的一房小妾,现在仗着年轻貌美备受恩宠,可总有年老色衰的一日。等到了那时,若是能为府尊诞下一儿半女还好说,可那娘们原本就是个放浪货,往些年里不知与多少浪荡子有过露水之缘,估摸着早就无法生育了。
要知道妾的身份实际还不如丫鬟。
丫鬟有身契,主家可以打骂,却不得买卖,若一不小心打死打残,甚至还要吃官司。
但妾就不同了,妾就是主家的一件货物,赠送、买卖、死伤均无人理会。
福阿六那个比猴还精的家伙也许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
肖风池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可是…还有说不通的地方啊。
“嘶~不对啊顾道长。依你的猜测,福阿六确有作案的动机,但当日一起值守的可是有二十个衙役,他总不会把那些衙役都买通了,跟他一起扯谎吧。”
“为什么要买通所有衙役?只需买通驻守前院的…额…几个衙役来着?”
“五个。”
“啊对,只需买通他们五个就行了。至于驻守其他三面的衙役,自有妖道为他们拖着。”
顾清之言犹如醍醐灌顶,瞬间让肖风池将当日所听说的种种匪夷所思之处都想明白了。“可是…还有个问题。”
“肖总捕的问题很多啊。我多问一嘴,你不会也是走后门才当上的总捕头吧?”
顾清调笑着问道。
“顾道长…呵呵…你说笑了。”
“嗯嗯,就是在说笑,肖总捕别介意啊。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贫道知无不言。”
“我是想,就算福阿六买通了驻守前院的五个衙役,可整整十二万辆税银,仅凭他们六人,又如何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全部搬运出去,且不发出任何声响,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额…这个嘛,其实贫道来看府库是假,有事相求于肖总捕才是真啊。”
肖风池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苦着脸道。
“肖某不过一介小吏,手中并无多少实权,何经历的事情实在爱莫能助啊,”
肖风池昨日是在何府见到的顾清,见顾清与李奉孝关系似乎相当亲密,而李奉孝又是何汝道的妻弟,于是便以为顾清是想让自己为何汝道开脱。
“肖总捕想多了,其实贫道所说之事对肖总捕而言也是大大的好事,且附耳过来。”
顾清神秘一笑,对着肖风池勾了勾手指。
“师父,你这一晚上东跑西跑的,到底是要干什么?我没看懂啊。”
辞别肖风池后,师徒二人在黑暗中走出一段距离,沈守正终于是忍不住问道。
“额…也罢,本是想着留在最后揭晓谜底的,但谁让你是我第一个,而且也许是唯一的弟子呢。为师这就开始给你上第一课吧。”
顾清揉着沈守正的小脑袋瓜笑道。
云来客栈后院。
“掌柜的多加小心。”
脱去店小二装束,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九棍对邢戾抱拳说道。
“你也保重。”
还是平常装束,不过却是在下巴处系了一块黑色面巾的邢戾也同样抱拳叮嘱道。
说罢,二人不再废话,翻过墙头,各自朝巷子两边跑去。
何府所在小巷东头。
一株大树的树冠轻轻晃动了几下,一个黑影贴着树干滑了下来。
何府围墙上探出一个脑袋,左右观瞧后,身子轻轻一跃,如同灵巧的狸猫般,悄无声息的落在巷子里。
“他娘的,猫在树上一天可憋坏老子了。再不来换班,老子直接拉尿在树上你信不信。”
刚从树上下来的黑影小声抱怨道。
“你以为老子在里面就好过,扫了一上午的院子,下午给那匹瘸马洗澡,他娘的差点没踢死老子。”
从院里翻出来的黑影也叙说着自己的委屈。
“别着急,明个就把那畜生放血吃肉,剥了皮做靴子。”
“是极是极,嘿嘿。”
“咕咕!咕咕!”
巷子西头传来两声鸟叫,这是表示那边已经完成换班。
这边刚要作出回应,却听到衣袂翻飞带起的破空声在身侧响起。
二人心中大惊,连忙去取别在腰间的兵刃。
“哈哈哈,狗崽子们纳命来!”
夜空中好似有一只大蝙蝠从天而降,对二人发出催命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