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无话,直至到了一处连廊。
此间无旁人,英王止了步,于?中拿出一封信笺,交给萧令宜,又低声道:
“表妹,此信所言极机秘,我原不准备告知你,可的确不忍你被蒙在鼓里。
你且记住,万事有表哥在。
萧家的仇,我都记在心里。”
萧令宜抬眼看他,神情颇疑惑。
萧家的仇?
何意?
不过这既是极秘密的信,当然不能在这儿拆开。
“我知道了。”
两人又没了话。
自从知道英王要大婚后,令宜与他私下相处也十分疏离,以免惹得他那两房妻妾在背后闲话,说她不知避嫌。
这会儿他们已走到影壁,接近萧府大门。
英王终究是没忍住心中所想,低头道:“令宜,我心里有你。
她们两人不过权宜之选。
若有那一日,伴我于身侧的,还是你。”
沉择这一路上心如油煎。
衷肠难诉,亦要诉。
他怕此时不说,便再也没机会说。
现如今,还不知太后会不会允太子与她的婚事。
若令宜真的成了太子妃,他们怕是连说话的机会都少了。
萧令宜真的无奈,一眼都懒得瞧他。
表哥这样一番表白,拿她当什么了?
自己都要娶两房妻妾了,还与她这个表妹说些不着三四的话,何苦来?
“英王殿下,当我求你,别再说这样的浑话。
否则,有你的地方,便不再有我。
前面就是大门了,你自便吧。”
萧令宜说完便转身离去,步子十分快,似躲瘟神一般。
沉择也不恼,他早料到令宜的反应,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冷言冷语。
萧令宜回到饭厅时,聂夫人已用好了膳,只是坐着等她。
老爷失踪,她实在吃不下,只稍稍进了些裹腹罢了。
哞哞正坐在母亲左手边努力啃着鸡腿。
小小孩童,快乐无忧,真好。
看着天真可爱的幼弟,萧令宜略带了点笑意,走过去坐于母亲右手边。
聂夫人坐着无事,给女儿夹了块脯雪黄鱼,又问道:“宜儿,太子今日于寿极殿求娶你,你可知?”
萧令宜就知道这事过不去,只照实说:
“女儿知道,万管家报予我了。”
聂夫人眉头紧锁,细细瞧着女儿,似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她沉声道:
“东宫与咱家向来不对付,这事着实让人猜不透。”
萧令宜知道母亲在试探她与太子有没有什么。
她早有准备,面色如常又带点愁,难为情地说:
“女儿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徒生是非。”
她的确想不通,那个视她为玩物的男人一向清冷自持,竟然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只是太子这一出,往后萧家再与别的世家议亲可就难了。
试问哪个不长眼的敢动太子想要的女人?
聂夫人见女儿并无异常,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看来宜儿与太子并不相熟,此事完全是东宫一意孤行。
至于原因嘛,也好猜,无非是惦记宜儿上京第一美人的姿貌而已。
不然还能有什么?
聂夫人点了点头,道:
“太子此举着实是冲动了些,于你的声誉有损。
不过你也无需多虑,母亲也想开了,咱们萧府平平安安的就好,其他的也不必太在意。”
“是。”
一家人用完膳,萧令宜回了揽清阁,坐于闺房的凋花床上,拆开沉择给她的密信。
她是颤着手读完这封信的。
原来父亲嗓子哑了不是高烧,很可能是人为。
自萧秦哑了,英王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一直秘密查问。
诏狱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对外报的也是高烧不退才哑的。
他只查到,舅父哑的前一晚,太子及东宫总管太监陈良去过诏狱。
太子有令,其他人当回避。
是故当时诏狱中没有别人,三人在里头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英王在大理寺埋的线人发现,太子先出了诏狱,过了一炷香,陈良才出去。
那这一炷香时间,陈良干了什么?
萧令宜按下立即去东宫质问太子的念头,走至青雀烛台前,将信笺放至烛焰上点燃,再放进黄铜香炉里,静静看它燃尽。
为什么会是他做的?
今日,他向太后求旨要迎娶她为太子妃。
她以为,哪怕太后没允,至少太子心中是有她的。
也不算辜负了她心底悄悄生出的那点小小喜欢。
可他居然早就害了父亲!
若此事当真,他们之间再无任何情份可言。
她正满腹心事时,绿芜进来了,催着萧令宜去浴身。
“小姐,该去净室了。”
“好。”
净室。
氤氲的水汽中,萧令宜双眼微合,心绪难平。
她的双手在水中交叠,娇艳的蔷薇花瓣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波来来回回的飘摇,温柔地略过丝滑如绸的肌肤。
绿芜时不时地给她淋水拂拭。
她看的出来小姐心事重重,也不敢多嘴,只是默默侍奉着。
良久,萧令宜想透了。
她要一个真相。
“绿芜,你明日一早去扶风苑递话,我要见他,定在未时。”
绿芜一惊,持着巾布的手一顿,迟疑道:
“小姐,你……”
浴桶里的水已微凉,萧令宜缓缓起身,道:
“母需多言,我有分寸的。”
绿芜闭上嘴,将小姐身上的水珠擦干,服侍她穿上丝质寝衣。
是夜,萧令宜睡得很不好,连续做了噩梦。
她梦见父亲在狱中被陈良灌下毒药,痛苦的抓着喉咙,而后张口不能言。
她又梦见,太后寿宴那晚,太子在她耳边低语:你若敢不应召,孤就杀了萧秦。”
是沉衍。
是太子报复她的背弃而杀了她父亲。
萧令宜在床上睡得不安稳,口中不住地喊着“如晦,如晦……放过萧家,放过我……”
绿芜守在床边,心急如焚,不住地给萧令宜拭去额间的薄汗。
小姐梦里还装着许多事,心里不晓得有多苦呢!
就这样熬到了天明,萧令宜醒了。
她一睁开眼,就注意到了伏在床边的绿芜。
唉,这丫头估计陪床了一夜,真是难为她了。
萧令宜不忍扰她,轻声传来外面的丫头备来温水。
不劳烦绿芜的话,别的人她也用不惯,索性自己洗漱梳妆。
铜镜里映出一张十分憔悴的脸,她多用了一些胭脂,才略略掩盖一丝倦容。
萧令宜在阁里用早膳的时候,绿芜亦醒了。
她见小姐已妆容妥帖,圆桌上摆着几样清澹小菜,便知天色不早了,赶紧走到令宜跟前说:
“小姐,我竟起迟了,该罚该罚。”
萧令宜挟了一只水晶虾饺放在小瓷碗里,抬头笑道:“你都是为了我,我罚你作甚?
赶紧洗漱用膳吧,我还指着你去传话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