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宜说得很认真。
她是真的不想陪太子玩下去了。
父亲去青海后,太子使线人通过绿芜召了她两次。
令宜每次悄悄出府,乘着软轿去扶风苑与沉衍私会,只觉得自己与上门的青楼女并无不同。
堂堂萧府贵女,何至于此!
沉衍只觉得她疯了。
因为,只有疯子才不知惹怒东宫的下场。
他心中翻涌的情潮也冷却下来,整个人阴沉沉的。
烟火依旧灿烂而热烈,灼烧着墨色星空。
两个人之间却是冰冷的。
沉衍出声提醒她,声线平稳,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
“萧令宜,孤从不强迫于人。
只是,你恐怕忘了当初允孤的话。”
臣女愿做殿下的房里人,直到殿下厌弃。
这句话,她与他都记得清楚,更是困顿萧令宜一生的樊笼。
看,果然,逃避不了。
萧令宜凄然地笑了,最后不死心地问:
“所以,要如何做,殿下才能厌弃臣女?”
太子也笑了。
笑她天真。
他轻轻拥住令宜,薄唇靠近她娇嫩耳畔,哑着嗓音,低声道:
“孤对你,永不会厌弃。你若敢不应召,孤杀了萧秦。”
他,他竟然又以父亲之命相要胁!
萧令宜气得发抖,深深地无望裹挟着她,眼泪悄然滑落面颊。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太子,提着裙摆朝栖凤台主殿的方向跑。
沉衍顿觉怀里空空的,待反应过来时,空气中里只余下她一贯的茉莉香味。
他依然是那个环抱住她的姿势,此刻无力地垂手于身侧。
腰间玉带上嵌的墨绿碧玺在黑夜中闪着冰冷的光,一如他那颗心脏。
陈良从暗处走近太子,小心谨慎地问道:
“殿下,可要奴才去追萧大小姐。”
沉衍英俊的眉宇间有一瞬的失落,随即又诡异地笑起来。
“不必,她会乖乖回到孤身边的。”
他明明牵着线,这风筝又怎么能飞远?
沉衍只是站在原地,清醒冷静地看着她踉跄地跑着。
萧令宜确实没跑多远。
曳地丝裙终究是太繁琐,长坠于身侧的披帛被路边的灌木枝绊住,拉扯之间她竟摔了跤。
“啊!”
萧令宜想赶紧起来,谁知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实在站不起来,她又跌了下去。
看来是脚崴了。
萧令宜无助的瘫坐在地上,想着今夜真是倒霉
太子立于亭边,耳聪目明,自然听到她的惊呼。
他正要走过去扶她,谁知竟被别人捷足先登。
“令宜,你果然在水榭附近,只是怎么坐于地上?”
是贺麟。
沉衍双眸微动,止步于紫藤连廊,澹金色蛟龙朝服被垂坠的紫藤花遮掩住。
萧令宜没想到世子竟然会出现,这会儿有救了!
她无奈地坐在地上,有些心虚的答道:
“我来这里赏烟火,回主殿的路上崴了脚,站不起身,世子可是在寻我?”
贺麟蹲下身子,隔着罗袜抚着她的脚踝,有些肿胀,确是崴了脚。
他抬眼看萧令宜,双眸盛着毫不掩饰的情愫:
“自然,我在东海时颇思念你,今夜盛事,想陪你看烟火。
嗯?你哭了?”
贺麟这才发现她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哭过。
他狐疑地向四周看看。
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东宫太监总管陈良居然在远处的飞琼亭边立着。
贺麟心思微动。
那太子也在不远处了。
他们怎么会和令宜在一处?
萧令宜也在观察贺麟的神情。
她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亭边的陈良,暗骂这老太监没藏好尾巴。
令宜小心揣测着,不知世子是否起了疑心。
不能让贺麟多想。
她娇声喊痛,引开他的注意:
“我没哭,只是眼睛进了烟火的微尘。元思,你扶我去侧殿寻母亲罢。”
贺麟看着她肿得老高的左脚踝,估计这脚是不能再使力了。
“令宜,你左脚崴得有些重了,再走路恐伤到筋骨
若你不嫌元思唐突,让我抱着你去罢。”
萧令宜听言,扶着他的肩膀试着走了一下,差点摔倒。
唉,左脚果然不能用力,此刻顾不得什么贵**面了,由着他抱吧。
“便依元思所言。”
贺麟得了允准,心里喜滋滋的,温柔地将萧令宜抱在怀中行路。
过了一会儿,太子也缓缓步出了水榭。
他眼神阴鸷,双手握住白玉令牌缓缓摩挲。
萧令宜说的没错,她裙下之臣的确众矣。
而他沉衍,容不下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
……
行路无聊,萧令宜与世子闲聊解闷。
“元思,你怎知我在水榭附近?”
贺麟微微一笑,眼带春风,说:
“早前我见你与表兄说话,不忍打扰。
不知你们何时散了,我又问了温筠,她猜你大概在这儿,我就摸索着过来了。”
“嗯,你来得很巧,否则我如何能离开水榭?”
贺麟低头看着她,星子般的双眸晶晶亮,说话也很温暖:
“令宜,正是你我有缘,所以是我接到了你啊。”
元思给她的情意太深,深到她无法承受。
萧令宜不忍给他情爱的幻觉,嗫嘘着想说些什么:
“元思,我……”
贺麟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她,眉眼带笑,而眸中却是破碎的光。
“你别说话。就让元思怀着幻梦抱你这一路,别伤了我的心。”
他是这样卑微。
萧令宜不说话了。
贺麟真的很好,是她不配。
她实在不忍伤他。
贺麟将萧令宜一路抱回了栖凤台侧殿,一路上不少人侧目,但他谁都不在意。
到了侧殿门口,萧令宜用手指着东南角的一个桉几,红着脸说:“我母亲在那桌席面。”
今天来的皇亲实在多,又聚在各处看烟火,她与贺麟这样,定有不少多嘴的在背后嚼舌根了。
世子按着她指的方向找到聂夫人,把萧令宜轻轻放在座位上,说:“伯母,令宜的脚崴了,左脚伤的尤其重,怕是暂不能走路了。”
聂夫人见女儿受伤了,顾不得指责她与世子太过亲密,行为无状,只剩心疼了。
“你呀,走路这么不小心?这脚崴了,待会儿宫道可不好走喽。”
聂氏轻抚着女儿的发顶,一脸慈爱。
她又转头对世子说:“劳烦宁王世子,你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