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庆神京城乃至各个省府城市权贵之间突然传出一阵风声。
“朝廷马上就要推行摊丁入亩与官绅僧俗一体纳粮之策了!
!”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物议汹汹!
各大消息灵通的酒楼、青楼甚至是茶馆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
“此乃是天大的恶政啊!国朝历来优待我等读书人,我辈读书人亦是忠肝赤胆,日夜忧国。百余年来我等仕子为朝廷做出多少贡献,怎么到了如今这国泰民安的时节,朝廷反而要自断根基了?”
“子璇兄说的极是,我等十年寒窗苦,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方才考得功名,便是举人文位也不过是得以免去些许赋税而已,如今朝廷竟然凉薄至此?实在是斯文扫地!”
“就是!我等士绅乃是国朝根基,便是本朝太祖也曾多次明旨天下,表明要善待我的士绅,祖宗之法,怎可轻易?
这到底是哪个有悖人伦的畜牲提出的恶政?”
“……”
此言一出,这座汇宾楼的三楼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有资格提出这种大政的人物,哪里是他们这些区区秀才能够轻侮的?
这个刘谚康真是不懂事,随大流一起骂一骂这恶政也就是了,怎么连人也给骂了呢?
连对事不对人的道理都不知道,此人当真是拎不清,今后可得离他远一点才行,不然若是被血溅到身上可不太美……
……
金陵府衙,应天知府刘承正在后院与自己的师爷幕僚宴饮。
整个大庆若论起知府这个官位,当属神京城的顺天府知府最是难做,无他,头上的大爷实在太多!
这第二难做的,就轮到刘承这位应天知府了,当年大庆太祖北伐之时,曾经短暂的以金陵作为都城过。
便是如今,金陵城也是作为大庆朝的陪都存在着,城内大批的公侯权贵家族都在这边有着一个宗族分支的。
所以刘承这位应天知府平日的压力也是极大,此时突然出现“摊丁入谷,官绅僧俗一体纳粮!”这一道国策将要实行的消息,刘承也有些麻爪了。
刘承环视一圈,师爷冯良才和两名幕僚皆是跟随自己七八年以上的心腹,信任上是绝对无虞的。
“这两天突然传出来的那道恶政,你们可曾经听闻?”
“明府不必忧心,下官料定此等恶政当只是谣传而已,只怕是朝廷准备在赋税上做出些许革新,但又担心阻力太大,所以才先放出那等骇人的流言……”
这位冯师爷倒是与后世的某位文人有些共同点,都是极为了解国人的心性。
“着啊!冯兄果然高明,小弟虽然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之处,确实未曾有冯兄想得如此深远。”
“冯兄确实高论!朝堂诸公应当是真的要推行新政,但也绝不至于要一下子行那等酷烈之策。
这是先将最酷烈的下下策放出风来,引起所有士绅的强烈反对,然后朝廷再推行宽松许多的新政,自然就无往而不利了!”
就像几人共处的一间大屋子里,有个人突然提出想要在屋子的墙壁上开一面窗,那自然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和抵制。
但若是此人先提出要把屋顶给掀了,那其他人就会愿意接受在墙上开一面窗子了!
刘承闻言颔首,也觉得此话十分有道理,于是继续发问。
“那么,果真如此的话,本官应该如何应对?”
那冯师爷稍作沉吟,仍由他首先开口。
“明府,此事切不可大意,此等流言突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传遍大江南北,出手的人绝不简单,下官猜测只怕是那皇城司的人在操弄处事!”
“皇城司?”
“不错!既然皇城司的人都出手了,那神京城的两位陛下应当都是支持即将到来的新政的,明府不可不虑啊!”
“明府接下来既要随大流上奏驳斥和反对那恶政,又要留有余地,不可让陛下认为明府乃是站在新政对立面之人。”
“唔~有道理……”
只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刘承虽然只做了两年应天知府,但是在这等大庆有数的富庶之地作了两年知府,他又何止往家里搬了十万两白银。
他是三个十万两都不止了,而这些银子有大半都被他让人在老家赣南之地买了上万亩良田!
如若真的要摊丁入亩……
……
与此同时,无数信件如同雪花一般从大庆各方涌入神京城。
得益于超凡时代,此时的动物们也极为强大,日行千里的马匹虽然也称得上是良驹,但尚还不属于罕见之物。
于是来自大庆不同区域的信件和礼物,都来得极为迅速。
但凡能在朝堂之上说得上话的京官,特别是所有的御史,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大量信件。
当然,与信件同一时间到达的还有一笔数量不菲的冰敬!
这些信件大多都是来自京官们各自老家乡绅世家,信件的内容也都大同小异,便是让他们一定要一齐上书抵制那“摊丁入谷,官绅僧俗一体纳粮!”的恶政!
只要你是个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官儿,只要你愿意上书,今年的冰敬炭敬以及所有年礼节礼通通加倍!
得到这样待遇的官儿当然不只是京官,所有知府以上拥有直接向朝堂递送奏折的地方官员,都不约而同的得到了这一份待遇。
虽然的确没有人在这其中串联,但这种无比齐心的荒唐事儿的确出现在了大庆朝……
不过,拥有大量土地的乡绅地主以及各方巨贾,却没有料到那些地方上的准封疆大吏以及他们的幕僚们在一番头脑风暴之后,也大都得出了应天知府刘承几人差不多的结论。
这些个大员们竟然齐齐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他们所上书的奏折内容居然大同小异。
大约都是说,摊丁入亩这样的政策当然是有好的一面,但也实在太过极端,既有违于祖制又显得吃相太过难看。
还有人提醒,若真是要摊丁入亩,那岂不是连宗室自己的皇庄也要损失惨重?
随后,奏折上的内容画风又齐齐一转,都隐晦的说如今朝廷的税政的确有不合理之处,朝廷近些年的确有许多难处,也该是到了应当革新的时候,臣对此其实是支持的云云……
……
可是坐在神京城中突然收到自己家乡信件的京官们,却都是一脸懵逼。
没听说哪位相爷要行此等险策啊!
怎么突然就闹到了这个地步了,该不会是哪里弄错了吧?
可是京官们出门一打听,原来不止自己收到了家乡的信件,其他同僚们也同样在这一二日收到了类似的信。
一时之间,神经常内也开始风起云涌,皇城司哪怕是再废物,也不可能对这样的事情视而不见,早早就上报给了皇宫内的两位陛下。
今日并非朝会之期太上皇与宝德帝一阵面面相觑之后,连忙召见一大早就已经在当值的五位内阁大臣。
但是包括年初张雎辞官之后,新提拔上来主管工部的叶新,对此同样也都是一头雾水。
……
随后戴权急匆匆的捧着一封中旨,出得宫门之外,直接向宁荣街这边而来。
正主贾琏这才不慌不忙的跨上了一匹军马,领着刘长恭和贾全直奔皇城而去。
戴权和两个小太监有些心焦的在前方引路,贾琏却在皇宫内慢悠悠的四处欣赏着。
皇家的园子着实让人惊艳!
此时已经是初夏时节,园林内自然处处都是绿竹幽幽,山间并有苍松翠柏。
又有火红的枫林,和金黄的银杏。
红花满地,白柳横坡。
遥望东南,建有几处依山之榭。
纵观西北,更结三间临水之轩。
几只白鹤在不远处的池塘之上盘旋,一群小鹿,于浅坡之侧奔跑。
一路行来,看的贾琏心旷神怡。
到了龙首宫前,恰好事遥望东边日出,竟似有几分紫气东来,灵气复苏之相!
终于来到龙首宫门前,带全急赤白脸的撇下贾琏,当先一步入内禀报。
当然,就算再给戴权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此时说贾琏的坏话。
作为宝德帝身前的大内总管,他知道的事情并不比执掌皇城司的刘瑾少到哪里去。
贾琏如今的实力,连太上皇和宝德帝都忌惮无比,自从贾家这位爷成婚之后,宝德帝恩裳褒奖的圣旨就几乎月月都有!
就连皇后和太后娘娘都隔三差五的邀请那位永吉郡主,进宫来陪着说话,就连宝德帝的其他妃子在秦可卿面前都得陪着小心。
戴权当然明白永吉郡主的这份礼遇,就连宝德帝亲生的公主都绝不会有!
他早年随宝德帝在潜邸之时,的确是间接受过贾赦与先太子杨俊的气,所以对贾家隐隐不喜。
但是人家贾琏如今已经显赫到了这个份上,他戴权又不是傻子,即便是想上一些眼药,也绝不会选择这个时候。
稍许,戴权再次出来龙首宫外,神情恭敬的请贾琏入内。
龙首宫大殿,贾琏信步而入,才发现太上皇、宝德帝以及五位内阁大臣全都在场,都在等着自己呢。
这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让这么多年纪不小的老人家等候他一个小年轻,的确是有些不好。
刚刚见礼完毕,张雎的接班人,主管户部的刘一平-刘阁老就首先开口了。
“贾将军,近来大庆四处都在流传朝廷即将施行摊丁入谷,官绅僧俗一体纳粮之策,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贾琏面上有些诧异,心中却道果然是为了此事!
“摊丁入亩,官绅僧俗一体纳粮?这应当是好事吧,贾家虽然也有一二十万亩田地,但若朝廷要行此国策,本将必然是支持的!”
“……”
“哈哈~刘卿可别被这奸滑的贾小子诓骗了去,这短短数日之内将那等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又非朝廷所为,除了这小子,朕实在想不到会是何人所为了!”
刘一平闻言,又看向贾琏,见这货竟然没有再辩解,不由狠狠瞪了这小子一眼。
贾琏对刘一平讪讪一笑,天地良心,他可真的不是针对这位刘大人,方才除非两位皇帝发问,否则无论哪位开口,他都得是那个回答。
“太上皇老爷子果然明见万里,没错!这则消息的确是小子让人传出去的,至于目的么,自然是为了咱们大庆的江山社稷。”
刘一平看着这位天真的有些可爱的武威将军,在场的人在戴权去请贾琏之时,就已经大致断定了做这事的人必定是他。
至于目的,自然是为了施压下去,逼迫那些人主动加入贾小子的开海计划!
只是,开不开海不重要,但摊丁入亩与官神僧俗一体纳粮对他这个主管户部的内阁大臣,诱惑力真心极大呀!
甚至就连太上皇和宝德帝也动了心,不然此刻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贾琏,你且详细说一说那摊丁入亩,官神僧俗一体纳粮之策!”
贾琏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突然搭腔的首辅温仁体,老子跟你很熟么?
“首辅大人,本座只是一个勋贵武将而已,连实际的军务都不曾掌管过,这等份属文官职责范围内的政务,你来问我?”
温仁体闻言不由一滞,好在其一张老脸早已千锤百炼,绝不至于因为这一句小小的反讽就失了方寸。
“贾将军,既然那一则传言是你散播出去的,那么我等也只是向你求教一番罢了,并无其他意思”
“哦,原来是向本座求教呀,方才本座还差点以为自己何时变成了首辅大人的属官了呢。”
“……”
再次被怼的温体仁只能做无奈状,看了太上皇与宝德帝一眼,闭口不言。
“好了,贾小子。人家温大人方才只是有些心急,再说人家的年纪都这样大了,你就不能让让人家?”
“太上皇老爷子,可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像您这样值得万民敬仰,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我这个一等武威将军可也是位同一品,不管怎么样,文贵武贱之事,绝不能从我这里开始!”
“……”
太上皇也被贾琏这小子的奇葩思路给绕的有些迷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