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弘光十七年七月十九日,朱由崧、黄皇后一行自普陀山抵达了瓯江口,随即登陆江北,入驻了原磐石卫卫城。
朱由崧之所以到了温州却不进驻府城永嘉,主要原因是因为永嘉城位于瓯江以南,并且如今的温州并没有一座类似潮州广济桥那样能跨越江河、联通瓯江南江北的通行浮桥,所以他若是进驻永嘉城的话,没两天还要再坐一次内河摆渡船过江北上,显然很是麻烦、也不怎么安全;于是乎,朱由崧便最终决定以磐石卫故城为温州之行的第一落脚点。
为什么说是第一落脚点呢?
因为,温州府下辖的永嘉、瑞安、乐清、平阳、泰顺、玉环等六县中有两县在瓯江以北,其中乐清正好位于朱由崧一行游览雁荡山及北上台州的必经之路上,所以,稍后朱由崧会在乐清县城稍作停留的。
当然,朱由崧此次抵达温州也不单纯是来游山玩水的,所以,他很快召见了过江迎驾的温州知府张永胜。
张永胜早年曾经在淮上书院就读,弘光元年前后曾经以秀才的身份在新军中担任文化教官、文书等职务,并以这两个身份参加了消灭左良玉、左梦庚父子的芳湖之战及后续击破顺军、夺回武昌府城的战斗。
武昌之战后,张永胜以军功获封正八品,并在稍后以属员的身份跟随孙传庭入川;弘光四年张永胜升任正七品后退出孙传庭的总督府,调往广西担任知县;按道理说,张永胜既是“真·天子门生”又有军功,晋升应该很快,但由于张永胜的科名仅为秀才,所以,实际上的升迁速度并不快,这不,直到弘光九年,他才得以升任正六品刑部主事,又过了整整六年才得以出任正五品詹事府右谕德,今年年头上才得以出任从四品的温州知府。
而且以弘光五年制定的《官律》中的潜规则来执行的话,张永胜再往上的难度会很大,基本上就到此为止了,所以,面临前途受阻的张永胜对此次迎驾十分重视,力求办得“花团锦簇”,好让朱由崧满意。
是的,花团锦簇几个字是要打引号的,因为张永胜好歹也算是帝党的一员,因此是有途径了解到朱由崧的喜好的,所以,他不敢大操大办,只是在干净卫生上下功夫;此外,张永胜还针对朱由崧可能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学习,因此,在朱由崧召见时,倒也能对答如流,让朱由崧频频点头。
只是,问题很快就深入:“张卿,温州依山临海,号称七山二水一分田,那么如何在海潮、山洪中保田就十分重要了,对此,卿家及历任温州知府做了些什么呢!”
张永胜头上当即就冒汗了,不过,朱由崧的问题,他不能不回答,所以他斟酌了一会,回答道:“回陛下的话,历代知府也做了一些修缮海塘、江堤的事,但臣还来不及做!”
朱由崧笑了笑:“是来不及,还是没钱呢!”
弘光五年后,为了解决中央财政问题,明廷把各地税收的绝大部分都收归了中枢,以至于地方上根本没有钱来进行建设,所以,有能力的地方官员会想办法让大户出钱、平民出力进行一些小规模的地方工程,没能力的官员就只能什么事也不做了!
张永胜见朱由崧门清,便只好实话实说道:“陛下明鉴,这些年温州府的确没有多少余前,所以少有建设,顶多是对早年间的工程修修补补而已。”
朱由崧却道:“卿等想过什么办法筹钱吗?”
张永胜心思急转,总算明白了朱由崧的意思,进而苦笑道:“回陛下的话,弘光五年以来,历任温州知府都计划过清查隐田隐户,但清查的难度很大!”
张永胜的话有些吞吞吐吐,朱由崧便言道:“朕记得你是淮上书院出身吧!有什么不能跟朕直说的!”
张永胜见朱由崧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便只好说明道:“臣上任之初,与前任知府柳归农柳前辈深谈过一次,柳前辈告知臣,温州平地上的地早就一清二楚了,关键是山里,官府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去一一查实了;另外,温州土地贫瘠,因而民风彪悍,真要是官府铢锱必计,还会引起大规模的民变,一旦出事了,山高林密,朝廷清剿起来也极为困难。”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朱由崧打断道。“这仅是前任知府说的?你确认了吗?”
张永胜言辞凿凿的说道:“臣到任这半年里,已经巡查了境内六县情况,深以为柳前辈言之有理,一旦官府逼迫过甚,少不得会冒出来一批聚啸山林的匪众。”
事实上弘治朝以前,大明的知府知州是得定时巡查属县的,而散州知州和县官也得定时去巡查各乡;但正德朝以后,大明官场风气大变,各级官员日益懒政,以至于知府知州下县、散州知州和县官下乡的传统被故意忘却了,从而形成了王权不下乡的局面;对此,朱由崧深恶痛绝,所以在弘光五年后,中枢再三要求巡抚定期下府州看一看、知府知州定期下县走一走、散州知州和知县定期下乡查访;虽然可能还有部分官员对中枢的严令置若罔闻,但这种官员绝对不会很多,至少张永胜是不敢不听命的。
朱由崧听明白了张永胜的潜台词:“卿是说地方大户养寇自重!”
张永胜沉默了片刻,这才咬牙切齿的说道:“陛下说的是,却有此等人家!”
朱由崧想了想,言道:“朝廷颁布《授田令》、鼓励百姓去边境及海外,或可以釜底抽薪,但卿等依旧执行不力啊!”
张永胜回应道:“温州不比南面的福建各府,那边百姓早年间就有出海求生习惯,而本地闭塞,人也保守,再加上大户有意阻拦,所以,甚少有人愿意出海!”
朱由崧冷然道:“归根结底还是官府没有做好了,难不成,真要各藩使了打点银子,才能办事?”
张永胜迟疑半天后,言道:“若各藩真能花银子的话,事情却是会好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