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朱由崧身畔的李国翰呼道:“有事奏报,无事散朝!”
李国翰的话音未落,都察院河南道御史郭文京、山东道御史唐谨、湖南道御史滕怀谨、西川道御史欧阳春旻一起从朝会的队列里走了出来,向朱由崧躬身道:“臣等有联名弹劾!”
朱由崧的眉头一挑,要知道,正常情况下,都察院的弹劾奏疏按规矩由通政院交进宫中即可,委实没有必要在朝会上当中提出来,很显然,这是几个御史要搞事啊!
但朱由崧已经秉政多年,见惯了风风雨雨,所以,对于这种情况下,朱由崧只是很淡然的点了点头,边上的李国翰瞅见朱由崧的做派,便呼道:“奏来!”
几名御史中资历最深的郭文京掏出奏疏呈递上去,自有小内侍取来交给李国翰,再由李国翰递给了朱由崧,随即朱由崧拿起来翻看了两眼,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么厚的奏疏,朕一时也看不完,卿等直接说出来吧,弹劾何人何事。”
唐谨语气沉重的言道:“臣等今日不弹劾人,只弹劾事!”
弘光改制后,御史有权就官府行事的过程、结果进行监督,并就其中现象提出弹劾,显然,唐谨等人正是依照这一权责,于今日在朝会上发声的。
朱由崧不动声色的问道:“卿等欲弹劾何事啊?”
滕怀谨躬身道:“陛下,盐法改制后已经两年有余,然市面上乱相纷呈,一派乌烟瘴气;臣等恭请废止新盐法,以正商界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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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崧微微颔首,边上的李国翰便言道:“且仔细讲来!”
欧阳春旻便叙述了起来:“新盐法因为没有规定各地产盐行销范围,导致各地盐商随意跨省销售,导致旧商愤然反击,双方于街市上屡屡大打出手者有之,公然烧毁对手仓库者有之、诬告对方运输队夹带的有之、更甚者还有人勾连匪徒拦截对方运输船队,地方官府每多调解,却收效甚微,以至于疲于奔命且防不胜防······”
新盐法实施后,明政府就只管跟产盐区征税、清查新开盐矿盐井盐湖盐田以及盯防燕商违反限价规定高价销售食盐,其余诸事不管,如此一来,盐商原本可以最本地最高限价售盐并肆意降低销售中食盐的品质,以谋取最大收益。
但问题是,各地盐商为了谋取更大利益,同期还扩大了各自的食盐产量,这些多生产出来的食盐不是原销售地区就可以消化的,所以,盐商们不自觉的扩大了销售范围,跑到别的盐商长期把握的市场进行了销售,进而为了争夺新市场/保住旧市场,双方自发的开始降低食盐销售价格、提高销售食盐的品质。
而且更关键的是,各地冲进来的新盐商还不止一个两个,几乎是谁有盐田盐井盐矿盐湖,谁就会往新市场里销售;于是乎,食盐市场便一片大乱。
于是徽商、晋商、浙商等地方商团便试图建立盐业公会,来约束一众盐商、消除食盐销售中的“乱相”,然而,明廷严禁官员跟盐商勾搭,查出一个就处罚一个,因此,各地盐业公会没有官府的主导和参与、权威性颇为不足,并不足以约束那些花了大价钱从明政府购买了盐田盐井盐矿盐湖的商人及商人集团,以至于,达成的一些协议都无法顺利实施。
既然文的一套,各地盐商都不吃,那么为了阻止新燕商在自己“固有的”市场上“破坏”行规,那些旧盐上便毫不犹豫的使出了非市场手段;而新盐商也不是吃素的,自是断然反击,因此文斗就变成了武斗,闹得地方不靖。
不过整件事情里面,明廷的税收没有受到损失和影响,老百姓也吃到了便宜盐和相对优质的食盐,也算是得了好处,因此,损失只是各地盐商的,进而欧阳春旻等人此番要求废止新盐法的用意就颇多玩味了。
朱由崧想了想,扭头看向户部尚书田仰:“田卿,新盐法可让朝廷损失了税收?”
田仰出列道:“回陛下的话,新盐法实施后,盐课从过去的每年三百七十五万两有奇,增加到了每年四百零三万两有奇,并且随着新盐田的开辟及未申报盐田盐井盐矿的查处,盐课收入还会进一步有所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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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崧让田仰退回了朝官行列中,扭头问一边站着的东厂提督赵山道:“赵山,东厂可有新盐法实施后,百姓吃不起盐的奏报?”
负责监控民间动向的赵山回复道:“回皇爷的话,新盐法实施伊始,百姓的确吃了几个月高价低质盐,不过半年后,情况就改变了,现在各地一斤盐通常卖三至七文,质量也还不错,没有太多的杂质!”
朱由崧这才看向唐谨四人:“朝廷没有吃亏,百姓还赚了便宜,朕以为盐商之间有些冲突,也不是打紧的,与新盐法也无太多关系。”
郭文京脸色发白,知道朱由崧轻描淡写的几句问话已经把自己几人逼到了墙角边,便破釜沉舟道:“陛下明鉴,盐商并非买断了盐田盐矿盐井盐湖,而只是包揽了某些产盐区五到十年的产量,若是眼下吃了亏,只怕将来就不包税包销了,届时朝廷税收也好、百姓吃盐也罢,就会大受影响,为政者不可不未雨绸缪啊!”
得了朱由崧示意的李国翰大声回应道:“你们倒是公忠体国啊,不过,不用你们操心,皇爷早有安排,盐商们不敢再承包,那就到时候由内务府承包好了,总之,朝廷国税不会少,百姓吃盐也不会受到影响的。”
李国翰的话让滕怀谨几人面色如土,不得已,滕怀谨咬了咬牙,抗辩道:“李公公此言差矣,盐乃国之命脉,不可由内廷掌控!”
不待朱由崧发火,都察院狭北道御史岑文轩出列道:“臣弹劾郭文京、唐谨、滕怀谨、欧阳春旻四人勾结盐商,扰乱国政!”
都察院郧阳道御史章贺、江北道御史田达之也跟着出列道:“臣附议!”
御史弹劾御史倒也是奇观,但朱由崧却没太多高兴,只是问郭文京四人道:“卿等也是御史,规矩不懂吗?”
郭文京四人只好免冠跪倒:“臣等明白,臣等这就回家上疏自辩······”